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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灶
胡厥人打到附州城的消息很快就在城内传了个沸沸扬扬，还有些关于胡厥在附州杀人的传言也进了百姓的耳朵，墨阳城城门紧闭，到处人心惶惶。
木翎寨还是老样子，魏离不下命令，大家都稳如泰山，从来没怕过谁，也就不把这帮异族人当一回事，有些存不住气的跑去问了几次，魏离都说还不到开战的时候。
附州不是他们的地盘，那里还有几个地方官在当地，临危时刻，他们那些老狐狸肯定都有自己的想法，倘若魏离贸然相助，恐怕会被那些人当成靶子，与异族里应外合活吞了她们当投名状。
所以传言再凶，心里有再多的不忍，魏离此时也不能动。
山下的探子们每天都要送回几次消息，魏离跟一帮姐妹扎在凌云堂磨亮了刀，等着那群人伸出自己的脑袋。
直到五日之后，山下送来一张字条，附州官府大小官员被杀六人，其余的全都降了，附州府衙现在成了胡厥人的府邸，捕快衙役们将在不日为胡厥人打头阵，攻入墨阳城。
胡厥人在箭上绑了一封书信，一箭射在了墨阳城楼之上，要他们打开城门，速速归降。
墨阳城不是没有驻兵，平日里若说要战，也真能守下一段时间的城门，但眼下城里只有几个小吏守着，大官们早成了化尸水下的一滩脓水，这会儿估计都快投了第二轮胎了。那些兵卒们群龙无首，敌人还没来，自己就慌得要命，一会儿听上司要跑，一会儿又听说明日就要开城门，就算有几个有骨气的，在这种乌烟瘴气之中也发挥不出自己的本事。
各种消息都传开了，就算柳文轩不怎么出门，也从邻居的口中听说了不少。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他也不知道魏离是怎么叮嘱大家的，寨子里的人好像从他跟魏离下了一次山回来之后，就对他完全换了一副态度，每天和和气气，还经常来给他送些干蘑菇和新鲜野菜之类的东西。
柳文轩不知道在这些人眼里，他跟着大当家下山一趟，那么多天才回来，肯定已有了夫妻之实。
山下每天都传来突厥杀人的消息，百姓都在逃，据说山下每天都能听到附州城的人敲打城门的声音，伴着哀嚎，如同鬼泣。
柳文轩听着恐惧，却也理解魏离现在的处境，知道她能保一个墨阳已经很不容易，偶尔去看她的时候，虽心有忧虑，却也什么都不提。他很清楚，这是一场战争，战争不存在过多的仁心，她们想救墨阳的百姓，就管不了附州。
这一日，木翎寨的所有大小首领都聚集在凌云堂，不知商量着什么，从早上一直谈到下午申时，才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
柳文轩在家门口看着，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照常在小食盒里放了几块酥糖和点心，又切了些水果，拎着走了过去。
正在统计胡厥人数量的魏离一抬眼，瞥见门口柳文轩露了个脑袋，眸中肃杀一扫而空，换上温和的笑意，勾着嘴角直起身子，“今天又送了什么好吃的来？”
柳文轩走进来，把食盒放到她面前，魏离打开看一眼，“这些点心都是买给你吃的，怎么反倒都给我拿来了？”
“买的太多了，我自己吃不完。”柳文轩说着，魏离已经将一块酥糖递到他嘴边，一端碰到了他的嘴唇。
柳文轩感觉浑身都紧了一紧，唇瓣被碰到的地方痒痒的，一个微妙的停顿之后，还是张嘴吃了那块糖。
“我倒是不怎么爱吃甜的。”魏离坐下来，坦言道。
糖在嘴里，一下两下嚼不碎还粘牙，柳文轩便用舌头整个儿把它拨到一边，声音略有些含糊地说：“本来想给你做点饭菜的，但是炊具不全，只好切点水果拿过来。”
“你是仓鼠吗？”魏离伸手去戳他脸颊一侧鼓起来的地方，笑得眼睛微弯。
她本想说这种事不用他自己亲自做，但一转念，觉得他待在家里也无聊，有点事做也好，免得整个寨子的人都忙活着，只有他没事干，让他报一点恩，还免了他自己胡思乱想，而且，魏离还能吃到他做的饭，一举两得。
于是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我自己不做饭，东西不全也正常，你缺什么可以来这里找后厨要，她们就是不缺炊具，用完了收起来也不用还了。”
柳文轩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把糖拨了回来，决定在嚼完之前不说话了。
魏离吃着水果，坐在椅子上短暂地放松了一下，说：“我们明日要下山一趟。”
柳文轩转眼，眸光带着询问。
“城里吏官提了条件，要跟胡厥人当面谈。”魏离叹了口气，“这帮脑子被狗吃了的东西，岂知那些人是最不讲道理的，只要城门一开，谁还管之前答应了什么，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而且放人进来，要是让他们来个里应外合就麻烦了。”
“在山上磨了这么久的刀，也是时候见见血了。”
不等柳文轩开口，魏离便紧接着说：“你放心，明日不会发生大规模的冲突，我们都会安全回来，你尽管做好饭菜等我，晚饭我陪你一起吃。”
柳文轩咽下嚼碎的酥糖，点了点头。
当天，柳文轩睡梦中听到动静，知道魏离天不亮就带着人出发了，即使得了承诺，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他从柜子里翻出自己之前逃难时穿的衣服，从破旧得不成样子的里衣内襟，找到一个缝在上面的小口袋，用剪刀剪开，拿出了里面他一直随身带着的护身符。
这是小时候阿姐去庙里给他求的，说是大师开过光的，除了保平安，许愿也很灵验。
他现在长大了，知道儿时床头边出现的礼物不是护身符的作用，也很少再对它许愿，可每次遇到什么困难，这个绣着符文的小布符，还是能带给他很多安全感。
柳文轩把手里小小的锦囊攥在胸口，极虔诚地闭上眼睛，一直祈愿了很久。
答应过要给她做晚饭，天亮之后，柳文轩就开始忙活。
魏离的院子很大，但却没有多少东西，灶台早就落满了灰，上次他煮粥时用的那口锅还是漏了个窟窿，必须得侧着才勉强能用一用。
柳文轩折腾了一个早上，才把厨房里收拾干净，从放杂物的房间里翻出一个木架子搬过来放在一旁，把缺的东西仔细列了个单子，怀着忐忑去了凌云堂的后厨，进了门才发现，这里的人有几个都是他见过的，两个帮忙打下手的男人还跟他打过招呼。
大家的态度都很友善，柳文轩稍微松了一口气，掌厨的人看了他拿来的单子，知道这是大当家的终于要有个正儿八经的家，把东西置办起来过日子了，笑盈盈地给他挨个儿拿好，还额外给他捡了一篮子菜和刚杀的鹿肉，嘱咐其他人帮他拎了回去。
炊具和各样调料都齐全了，把之前堆在地上的米面油盐和各种菜都放在架子上，眼前的厨房总算像了点样子。
寨子里的人大多酉时才动火，出门打猎的小队回来，休息休息刚好能吃上饭。
几个小队长拎着打来的各种野味往凌云堂走的路上，顺着风闻到一股香味，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她们今天可能又做了什么菜，结果走到门口，那股香味却不见了，桌子上还是老样子，一大块烤肉和各种杂锅炖菜。
看仓库的姚兰来得晚，嗅了嗅鼻子，“好像是大当家院里的啊。”
“胡说，大当家还没回来，院里哪来的菜香。”一个人说。
姚兰拍他一巴掌，“你忘啦，大当家院里不是还藏着娇呢，那个抢上山的小书生。”
厨房出来的人听到他们的议论，笑着说了一嘴，“那肯定是柳小哥在做饭了，他今天刚备了家伙，准是看我们当家的辛苦，要给她开小灶呢。”
人群发出一堆吱哇乱叫的呼声，也不知道是谁最先说了一句：“那我们去看看啊。”
于是一大帮人都像一群小狼狗一样，悄悄索索地摸到了魏离家门口。
柳文轩饭做到一半，忽然看到院里这么多人，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忙问是怎么回事。
“哎，没事没事，一群馋虫，别理她们。”一个人说。
“小哥你这是做什么呢，好香啊。”
“是啊是啊，这是炸肉吗，跟厨房做的不一样呢？”
柳文轩懵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肩膀一松，见眼前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好奇地打探，便温温和和地请她们都尝一尝。
山下进城的胡厥人都被引进暗巷里抹了脖子，魏离擦干净刀上的血，给官府留了一封书信，便骑上快马奔回了寨中，走到自家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人一个还让不让大当家吃啦，掰开两个人分一个，吃了肉的就不能吃丸子了，人家让你们尝尝，你们还当来吃饱的么？”姚兰一拍身边人的背，“快点，给我一半。”
“干嘛呢你们？”魏离蹙眉，“吃饭吃到我这儿来了？”
“大当家的！”一帮人顿时齐刷刷地站好，睁着眼说瞎话，“我们……是柳小哥邀请我们来的。”
魏离挑眉，那些人手里还拿着筷子，“我们这就走。”
说着，一个催一个地往外走，来得快，散得也快。
柳文轩站在灶台边，见了魏离就像见了救星，眼睛亮了一下，从里面出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魏离把背着的刀放下，笑了笑，“怎么，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柳文轩看了眼差点空了的盘子，“我还有一个菜，你洗手休息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几乎是跟他的话同一时间，魏离已经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一块干炸鹿肉片丢进了嘴里，随即便明白了那帮小崽子为什么会在自家院里扎堆，这是循着味儿被吊过来尝鲜来了。
不过柳文轩的手艺确实不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这肉没有厨房做的那么柴，明明是炸出来的，一口咬下去，酥脆的一层外皮里，肉却鲜嫩又有嚼劲，也没有那么重的腥味，唯一的遗憾——魏离看看盘子里的肉片——就是太少了。
该打的小崽子们。
“以后别给他们东西吃。”魏离有点不高兴，舀了水洗一把手说：“一大帮人站这儿等你给他们上菜，哪儿来的这么大脸。”
柳文轩正儿八经地给她做的第一顿菜，她自己都没尝，倒便宜了她们了。
“我可以再做，她们也没吃多少。”柳文轩说着，又回到厨房里，“你先做着，还有个炒菜。”
魏离没听话，饶有兴趣地跟过去看着，说：“你下回再做饭，就把院门关上，让他们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不惯她们这毛病。”
柳文轩看了她一眼，神情很轻松地点了点头，“好。”
一桌菜有鱼有肉有汤，落在魏离眼里，不比他们在聚仙楼吃的那一顿差，被浓郁的香味一勾，便觉得肚子里空空的饿了起来，抬头却看到柳文轩有些懵然地进来，手里只拿了一双筷子。
“怎么了？”魏离不解。
“你赶他们走的时候，”柳文轩卡顿了一下，很是无奈一般，“忘记让她们把筷子留下了，家里只剩下一双了。”
魏离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拍拍身边的凳子，不正经道：“那你来，坐这儿我喂你，这样一双筷子不就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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