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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教坊司了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主仆二人到了宫中教坊司才发现,里头聚集了一群衣色各异的女子,教坊司女乐穿着皆有严苛规定,这一群多半不是贵女便是宫妃。
教坊司主事官忙着排点大朝贺的歌舞生人员,出来迎接的乃是次一等的左韶舞,向他说明情况。
原是湘妃兴致突来,邀了世家小姐与宫中姐妹举办诗社,需要歌舞助兴。
与后世常幻想的后宫日夜笙歌不同,大兴自建朝起就不许女乐入内宫,曾有一位皇帝不顾祖制将女乐诏入内宫侍奉,前脚女乐刚进宫门,后脚就有文臣进谏劝阻。
那位皇帝是个直脾气,平时听着言官进言行为爽快得很,不但不会生气还虚心改错。可到底人老了就图个享福,这个文官偏偏把高度上升到沉耽酒色误国误民,皇帝心想他的前三十年全部用来打天下,难道现在欣赏一下歌舞的自由都没有了?
君臣争执不下,见言官不肯罢休,皇帝彻底怒了撂下狠话谁敢阻挠便削官外迁,然而他低估了作为言官的最高职业素养——死谏。
文官直接撞柱明志,经太医院接手保住一条老命,皇帝也没了辙,只能让女乐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文官集团差不多都是儒家教出来的样本,古往今来对他们的印象便是正直古板又迂腐穷酸,即使在皇帝实行中央集权制度的今天,言官依然以与皇帝对杠为荣耀,反正开朝立了规矩不杀言官、准许百官上下疏异,大不了就是拖出去打一顿屁股,是以诞生了一个词汇——骗廷杖。
有此事例作为前车之鉴,后头的皇帝懒得和暗戳戳等着挨顿打好光耀门楣的文官集团计较,从来不召女乐入宫,是以教坊司虽设在宫中,作为办公地点的地皮拥有人却只能远观,久而久之地演变到主要为妃嫔皇子与官宦子弟表演戏曲、歌舞。
赵子仁登基以来谨遵祖训,即使是百般挑刺的文官集团也很少找得到他的错处,赵子仁精明得很,有个别臣子因他应了湘妃的请求而问责,赵子仁反问臣子:
“爱卿既言明昏君皆败在沉溺享乐不思进取,朕却不知湘妃一介女子欣赏乐舞会同国事扯上联系,不如爱卿再好好道明关系?”
最先发言的官员不敢再出声,皇帝是君,湘妃是臣,他激动时言辞不察,君臣混淆弄错重点,可不是骗廷杖能解决。
赵子仁是个仁君,并没有下令惩罚,其余官员感恩戴德,哪里还敢说别的。
穿到古代后,赵知月的编剧生涯虽然结束,却总是思维发散到其他领域,话说得有点远了,此次宴会的地点在重华宫戏台,这些世家小姐提前来教坊司的原因也是为了抢先与坊间热门艺人会面,赵知月听明白了,原来古代少女也追星。
瞬间感觉自己胡乱绉的举办全民选秀很有希望怎么办?
赵知月觉得行,不代表左韶乐觉得,但他的意见不作数,只能踢皮球般的把赵知月的想法上报给奉銮,又奉命搬来历年花名册。
赵知月是真的生出了兴趣,奈何底下的官员不敢应承,眉头纠结成了川字,赵知月懒得折磨这心思比头发多的从九品官,索性道:“本王说的叫奉銮好好考虑一下。”
象辂还没发动,教坊司内忽地爆发出一阵吵闹,听动静闹得挺响。
原是李宝莹和胡贞儿这两对冤家又双叒叕起整了争端,一个是六部要员的嫡女,一个是朝野权贵的独女,左韶乐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劝解调和。
从旁观者的零散片语里,拼凑了事情大概。
近来乐坊司有位弹得一手三十六弦的钟蓝氏,李宝莹自幼习琴,十分想要与这位女琴师见见面交流心得。
钟蓝氏隶属乐户却并不是教坊司中人,只是左韶乐搜集民乐小曲时偶然发现的人才,得到赏识后才有资格到乐坊司给戏曲伴乐,钟蓝氏的丈夫死了,她一个女子过活艰难,听说奉銮有意让钟蓝氏入宫中教坊司。
趁着湘妃结诗社的机会,李宝莹早早来到教坊司,钟蓝氏倒是来了,可惜半路就被胡贞儿给截住,胡贞儿其人蠢笨不堪,根本不会喜欢这些高雅复杂的乐艺。
对方早就和自己作对惯了,李宝莹只好等着她们讲完,胡贞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直到快要准备出发都未说完,李宝莹只得上前插上话,把自己的来意说明。
奈何胡贞儿丝毫不给面子,直接当面便是问钟蓝氏愿不愿意来兴国公府安身,连一个女乐都要跟自己争,李宝莹难免不快,于是开口请求钟蓝氏留在宫中教习琴艺,两人想法相左,一来二去又泛口角之争。
谁都知道湘妃借的诗社名头在选儿媳妇,谁也都不知道最终鹿死谁手,左韶乐两个都不能得罪,急得额头直冒冷汗,转头安慰李宝莹时又见抱着琴的女子直愣愣地杵在吵架的二人之间,即使平日爱惜人才,危急时根本免不了胸中怒火。
“你说说,两位姑娘平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你就红脸脖子粗的,真是!来人,先把她带下去处置了。”
钟蓝氏俨然是被抛弃的牺牲品,自丈夫死后,她早就心死如灰,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几个粗壮的宫女押住。
“来人啊,给我打二十下手板子以儆效尤。”左韶乐下了命令。
戒尺很快送来,原本对一切听之任之的钟蓝氏却死活不肯受罚,哀求道:“求左韶舞开恩,奴婢这手还得抚琴,是千万不能打坏的,您罚脚上也是一样的。”
“呦,合着这里你做起主了?还得由你一个女乐指正该怎么罚?实话告诉你吧,敢在宫中惹风波的就该知道下场,原本奉銮还想着待入宫后提拔你,可你自个不争气,这琴艺怕也用不着。再说了,还得留着你的双腿走出宫呢,可不能打它们。”
手板子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两道齐声的“不要——”,李宝莹挡在钟蓝氏面前,用柔弱的身躯阻挡戒尺带来的伤害,痛感迟迟未来,她睁开害怕下闭着的眼,一扭头看到门外步入的水蓝色圆领袍的男子。
手中空无一物的年长宫女慌忙从跌落的地面起身,夺了戒尺的胡贞儿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赵知月随侍的太监路过她时,笑呵呵的打招呼,“胡姑娘果真姿态英勇。”
说话间,元江的眼光落在胡贞儿手上,提醒过后胡贞儿匆匆背过双手,愣是将一尺长的戒尺塞入袖中。
“不知本王可否做得了主?”赵知月笑了笑。
“自然,寿王请便。”左韶舞恨不得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得到左韶舞的肯定后,赵知月不慌不忙得下发第一个指令。
“城门失火,池鱼何辜?钟蓝氏琴弹得好吸引好乐者竞仿,难不成是习艺太好的错?要是这样,天下间可没有乐人肯安心学艺了。”
“先把钟蓝氏带下去安置吧,今天的主场乃是另外两名姑娘,戏台快开始了,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人群陆陆续续离去,不时有闺秀回头张望,胡贞儿仪态本就不如李宝莹标准,被一同玩耍的好姐妹瞩目更是忍不住地升起了一股羞耻感,脚底不知向哪使力东倒西歪的,同她在被先生训斥时的站姿毫无分别。毕竟这种情形就如同下了学堂被先生单独叫下训话,不在于一句两句的批评,而是莫名就比同窗们差了一截的落差。
倒是李宝莹端端正正地福礼:“臣女代蓝娘子谢过寿王。”
“要不是左韶乐唱白脸,哪有本王扮好人的机会,要是真有心,就去谢谢他。”
赵知月当时就在门外,左韶乐何苦来在他面前暴露喜怒无常的劣性,更何况,提拔钟蓝氏正是他向上峰进言的,既然如此看重又怎会随意发落。
“说说吧,湘妃不久便会知道此事,你们打算如何?”
能受邀诗社的女子代表了各家的脸面,无论她们想不想成为康王妃,在自己表现的言行举止上都要符合贤良的典范。道理也很简单,接受了这个家族带来的荣誉与好处,就得同样为家族付出,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大多数都是顺从封建礼教分配的一对对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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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妃为人平易近人,前月宫女海棠不小心砸碎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她也只是开恩让海棠姐姐出宫出了。这样的好人想来也不会为难晚辈,臣女宁愿请她定夺。”李宝莹冷静分析。
“说得没有错,湘妃在宫中是好人。”
才怪。
“海棠姑娘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她动了心思,趁二殿下歇在永和堂旧室,借着掌灯推开了帐帘,美人云发舒展红袖添香,端得一张好风景。”
“二弟又怎是如此轻易就能迷惑的?当下就打翻红烛冲出帐外,又顺手拿起书橱的烧蓝宝瓶,吓住了还要贴近的海棠。”
像这种隐秘之事,本来不可能有人乱传,但作为永和堂的老对头——饶妃,自然更加注重对手的一举一动。李宝莹和胡贞儿难得地默契静言,现在绝对不能乱说话,也不能明知故问寿王如何知道的。
赵知月陈述客观事实:“好人可以不计较自己的利益得失,却不能不计较自己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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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