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纪

　　0

　　创世纪1500年的第一个日出开始的时候，太阳之城索拉尔的神殿前，金发的少年站在高台上，万众瞩目下对所有人宣誓，他将终结这场漫长的战乱。

　　天狼星的名字从此被传颂至大地的每个角落，长达千年的启明之征从这一日开始，历史的巨轮缓缓碾过疮痍的大地，但谁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是黎明还是深渊。

　　也是这一年，芭碧萝出生在位于索拉尔西南方的尤尔巴城。

　　1

　　创世纪1505年，启明之征第五年，战线已经推进到了尤尔巴。

　　最近一直在打仗，大人们大多数都出去帮忙了，只有小孩子们被留在家里，挨着饿等着大人们回来。

　　尤尔巴城最贫穷的地方的某一户人家门前，留着乱糟糟金发的小女孩正坐在自己的家门口，灰色的眼睛懵懂而茫然，她时不时看一下阴郁的天空，想似乎要下雨了。

　　因为这个想法，她不安的用双手在麻布裙上来回搓弄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到屋子里去，毕竟那里也漏雨，所以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小女孩穿着的其实是她母亲的衣服，给她穿的话，显然有些大了，尤其是袖子，她频频的把袖子挽上去，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会掉下来，她只好再挽上去，然后不断的重复这一过程。

　　芭碧萝其实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她母亲过世的很早，那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是饿死的。战乱之下，物资供应不足，最艰难的那几年，这些落后的地方几乎天天都有人饿死。

　　那时候真的什么都吃不上了，刚学会走路的芭碧萝趴在女人的身上，饿得头昏眼花，哭都没力气，于是女人把最后一块面包给了她，等她再醒来，女人就死了，尸体第二天被拉出去烧了，一捧灰扬在外面的山丘上，什么也没剩下。

　　芭碧萝的父亲是个没用的男人，他常年酗酒，赚来的军饷只留下那点买面包的钱，连一件女儿的衣服都买不起，他也没什么文化，给女儿取名叫“苔藓”。

　　“芭碧萝”是一种青绿色苔藓的名字，只生长在阴暗的地方，在阳光下暴露几个小时就会枯萎，是一种见不得光的植物。

　　这算不上个好名字，但和“石头”的安德、“山丘”的库鲁一样常见，也没人觉得这不对。

　　芭碧萝很饿，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家里没什么储备的食物，而只有等父亲每天回来带回来一点钱，她才能去买到面包。

　　但她等的男人始终没有回来，又过了大概有一两个小时，她实在太饿了，终于，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找父亲。

　　芭碧萝知道父亲在哪里，最近的军队驻地离这里不远，她笨拙的提着对她来说太长了些的裙摆，走了好一段路，才终于看见那面高悬的旗帜。

　　但是驻地里一个人没有，她转了一圈，失望的发现了这一点，芭碧萝在其中一间屋子里找到了半杯水和半个苹果，她太饿了，于是忍不住喝掉了水，并且小心翼翼的吃掉了苹果的一小块。

　　她不敢吃太多，怕人回来发现后会打她，但这点东西显然填不满她饥饿的肠胃，反而更加刺激了饥饿感。

　　她想她还是得找到男人，听说这里的人们经常会去一个叫“战场”的地方，他说不定也在那里。于是小女孩在犹豫了一会儿后，又像来的时候那样离开了，只是这次的方向是城外。

　　2

　　战场。

　　芭碧萝第一次亲眼看到战场，她今年还只有五岁，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太少，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所以她并没有意识到这里的危险。

　　这场战斗大概已经接近尾声，战士的尸体堆叠在地上，其中夹杂着什么散落的奇怪残肢。

　　芭碧萝小心翼翼的绕过这些东西，她感到了一种无名的恐惧，但生理需求让她忍下泪水，仔细的看着这些路过的亡者，生怕遗漏了可能是男人的人，不过在找到男人前，她先和一只怪物打上了照面。

　　当向她扑来的丑陋的黑色怪物张开布满了利齿的嘴的时候，芭碧萝睁大眼看着它，想她要死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能理解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死亡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像是日出时天边飘浮的雾气，又像是永远只存在于睡前故事里吃不睡觉的小孩的墙角怪物。

　　她只是知道她要死了而已，尽管她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但生命的本能早已经把对死亡的畏惧刻在了血脉里，它们让她僵直的站住了，一动不能动的直面这张死亡的嘴。

　　而死亡与她擦肩而过，这只是一个很短的瞬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过她的耳际，将怪物击退方寸。

　　而紧接着，一道亮丽的剑光如同自虚无中迸发，芭碧萝没能看清它的轨迹，只见到转眼被开膛破肚的怪物。

　　怪物长啸一声，不甘的倒向地面，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这一幕如同一座山的坍塌一样让人震撼，它腐臭的血喷涌而出，而在那之前，一只手轻易的拎着芭碧萝离开了原地。

　　她的裙摆依然洁白，像是战场上萌生的一朵花。

　　“怎么有小孩子在这里？”芭碧萝听见一个声音有些疑惑的说，它来自她的身边，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膛气流穿过时带起的振动，这一点微弱的波动成为了她心中萌生的第一片涟漪。

　　她悄悄抬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年轻战士，他看起来像是刚刚成年，眉眼间还带着点少年气，浅金色的长发垂落下一缕，眼睛像是一片永远晴日的天空。

　　芭碧萝忽然想起来了太阳。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她这生于阴暗的苔藓，就注定了要向阳而死。

　　04

　　就像所有女孩梦中救美的英雄，英勇帅气的青年从天而降绝地反杀，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主角安全救出。

　　再然后，英雄的故事里必然会多出一段美好的爱情，少女陪伴着英雄走向结局的胜利。

　　但在芭碧萝的故事里，少女或许爱上了英雄，英雄却爱上了世间的神明。

　　05

　　因为唯一的抚养人已经身亡，芭碧萝很快被送往尤尔巴的收容所，和其他孤儿一起生活。

　　慈爱的教母教导她们知识与力量，女孩们大多对魔法更擅长，只有芭碧萝固执的练习着剑术，她孤僻的性格让她成为了别人眼里的怪胎，但芭碧萝毫不在乎。

　　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要和他并肩而战，哪怕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当她稍长大些的时候，Sirius再一次来到了这座城市，但温丽教母不允许她去见他。但芭碧萝才不会听话，她找准时机悄悄溜了出去。

　　街道被喜悦的人群占了个满满当当，他们向凯旋的将士们抛洒鲜花和圣水，欢呼着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芭碧萝还太小了，她完全没法挤到人群里，但她还有别的办法，她找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十分有行动力的打算爬上去。

　　然而她伟大的计划才刚刚实施了第一步，就被人掐灭在了摇篮里。

　　有人提兔子一样提着她的衣领，把她从树上揪了下来，还顺便拿走了她手里的小匕首。

　　“小孩子不要干这种危险的事情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芭碧萝整个人都是一僵，接着，一种几乎要撞破胸膛的兴奋感让她险些蹦起来，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Sirius奇怪的看着这个看到自己后忽然无比兴奋的小女孩，但是他还来不及做什么，只见小女孩忽然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腿，并且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芭碧萝！”

　　Sirius一脸茫然。

　　芭碧萝锲而不舍，见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连忙提醒他：“你救过我的！你忘了嘛？”

　　Sirius看了她好一会，终于想起来战场上的那个小女孩，恍然大悟道：“是你啊。”

　　06

　　那天他们在尤尔巴逛了一整天，尤尔巴的主城区比下城区要繁荣的多，这里是拉结尔的城市，以智慧闻名的创始君主的城市自然也如他一样的崇尚知识。

　　这里有所有城市中最大的学校和图书馆，每年都会有一大批年轻人从学校走出，前往世界各地，用知识驱赶掉落后与蒙昧。

　　Sirius带着芭碧萝去看了城市中心的图书馆前巨大神像，还带着她爬上城市最高的钟楼，带她俯瞰这座宏伟的城市。

　　等到天快黑了，这场即时的游玩才进入尾声，Sirius把芭碧萝送回孤儿院，而温丽教母在看到失踪了一天的芭碧萝后险些哭出来。

　　芭碧萝这时候才有一点后悔，但她还没想好怎么道歉，Sirius就已经替她安慰了温丽教母。

　　在Sirius要走的时候，芭碧萝悄悄的拉住他，问他可不可以以后多来看自己。

　　Sirius眨了下眼睛，有些无奈的说：“我尽量。”

　　07

　　Sirius信守了他的承诺。

　　尽管因为战线已经推过了尤尔巴，他来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他都会来看芭碧萝。

　　有个年轻人总是来看芭碧萝的事情在女孩子们之间悄悄流传，芭碧萝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导致了一场可怕的事故的发生。

　　有一次Sirius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名陌生的男人，许是什么朋友吧，芭碧萝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只觉他身上有一种疏离感，完全不敢与他搭话。

　　但其他的女孩子们却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有些大了，以至于让他们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句话：“所以说，那就是芭碧萝的爸爸吧？”

　　Sirius：“……”

　　芭碧萝清楚的看到男人的脸色黑了一瞬，表情不善的看了她一眼。

　　她小心的往Sirius怀里缩了缩，没想到对方的目光更不善了。

　　08

　　当Sirius又一次来到尤尔巴的时候，芭碧萝已经是一名少女了。

　　其他的女孩子们大都已经在魔法上学有小成，只有她还在固执的练习剑术，为此，温丽教母已经严厉的批评了她好几次。

　　女孩子上前线是很不明智的，呆在后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芭碧萝仍然不屈服，直到温丽教母下了最后通牒。

　　芭碧萝觉得时候到了，刚好，Sirius也又一次来了尤尔巴。

　　那个夜晚，她悄悄的跑出了孤儿院，循着歌声和火光找到了那支军队驻扎的地方。

　　这一夜刚好在办一场庆功宴，荒野上篝火明灭，原始而古朴的歌声顺着风越飘越远，带着一种狂野的美。

　　不少人也认识芭碧萝，她的到来没引起什么轰动，她找了个边缘的篝火坐下。

　　不一会儿，Sirius不知道是被人叫来，还是巧合一样的走到了这边，刚好看到了芭碧萝。

　　这一夜，她对Sirius说出了她这些年来唯一的愿望：“请带我走吧。”

　　她说去血和火的战场也好，去无尽痛苦的地狱也好，去死也好……她要永远跟随他。

　　09

　　芭碧罗不算天才，但她比任何人都刻苦，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

　　在那段时间，战士们对那名女孩子在休息的时间拿起比她手臂还长的长刀一次次劈砍的景象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提不起兴趣了。

　　她成长的很快，很快也有了自己的名气，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会叫她“Sirius的学生”，好像她无法剥离他的光环一样。

　　可和大多数被老师光环掩盖的学生不一样，她不讨厌这样的称呼，甚至很乐于听别人称她为“Sirius的学生”。

　　被问及此事时，她说：“如果提起我都会提起他的话，我会非常开心的。”

　　很久之后，米凯尔才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并不是学生看向老师的目光。那是爱，是渴望与对方并肩、相拥、同生同死的爱，是渴望、是贪婪、是侵略。

　　但那时候太晚了，女孩已经在这条路上无法回头，越走越远。

　　10

　　芭碧萝很好，她有着美丽的外表，同时又不是柔弱的菟丝子，在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爱情里，她唯一的错就是来晚了。

　　所以她再努力，也注定求而不得。

　　11

　　在许多次的失败后，芭碧萝绝望的认清了这一切，她决定退一步，她想，只要还能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了不是吗？她可以就这样看着他，只是这样而已。

　　只要能待在他身边，芭碧萝愿意一直成为“Sirius”的学生。

　　但现实无情的碾碎了她最后的退让。

　　启明之征持续了一千年，一千年之后，所有的怪物都被驱逐到了西北方的阿碧斯深渊，大地第一次不再被阴翳笼罩。

　　但这和平转瞬即逝，不过几百年，新的战争再度开始，而这一次更加棘手，卷土重来的怪物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疯狂，而灰雾的迷失者们降临在了这世间。

　　12

　　纳尔加是一座富饶的城市，这里气候很像后世的耶路撒冷，没有严寒的冬天也没有酷热的夏天。

　　然而这座城市却因为她而毁灭了。

　　就像Sirius救下她一样，在驻守纳尔加的时候，芭碧萝在战场上救下了一个女孩。

　　那个孩子和那时候的她差不多大，穿着白裙子，眼睛被蒙住，安安静静的像个洋娃娃。

　　那时候刚好是晚上，芭碧萝安置好了收容所里的小女孩，在走的时候却忽然被她拉住。

　　她问芭碧罗：“你知道太阳在哪里吗？……他说，我看到太阳的时候，就能回家了。”

　　芭碧罗迟疑了一下，还是安慰她说，“天亮的时候，太阳就会出现了。”

　　但目盲的女孩永远也看不见太阳，她永远也回不了家。她忍住脱口而出的真相，只希望等她能晚一点发现被欺骗。

　　灰雾迷失者的存在方式至今是个迷，他们出现的毫无规律，在不展示力量的时候也几乎无法鉴别身份，在芭碧萝抱回这个孩子之前，已经有四位灰雾迷失者出现，虚无的【黑鸟】，永恒的【石鲸】，游吟的【旅人】与难逾的【赤山】，但谁都没想到，这个孩子是最后一个出现的迷失者，目盲的【歌者】西莉亚。

　　这大概是芭碧萝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盲眼的女孩识破了谎言，于是出离的愤怒了，她的愤怒引来了怪物，最终吞噬了整个纳尔加。

　　那场面是许多人的梦魇，【歌者】所及之处，黑色的沼泽蔓延过每一寸土地，而白裙的女孩坐在沼泽中生出的藤蔓之上，哼唱着陌生的歌谣，从世界的背面召唤出吞噬一切的怪物。

　　这就是“富饶的”纳尔加毁灭的开端，因为城中的一切都受到怪物的污染，那座温暖的城市最后和已经无法离开的人们一起化作一片焦土，只有少量生还者逃到了临近的奥拉特。

　　十年后，“希望的”奥拉特同样毁于【歌者】之手，创始君主之一的拿但业殒没于此次战役。

　　寻找太阳的盲歌者依然在寻找的途中，但被她吞噬的人将永远沉睡于黑暗。

　　而侥幸活下来的芭碧萝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13

　　这场战争太漫长了，起始的热血和意志已经烧尽，无人能再举起长夜中的火把，最后黑暗中只剩下私欲和仇恨。

　　起初，只是不知道从何而起的流言里在这样传说：Sirius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打碎了这些迷失者的封印，而现在又假意为所有人而战。

　　如果说一开始这只是个流言的话，大裁决者乌托尔的话则把这留言推向了新的高峰。

　　他说：“他们的苏醒，的确是因为他。”

　　于是被战争蹂躏太久的人群愤怒了，所有的怒火都指向了曾经的英雄，仿佛这些年所有的苦难与悲伤都是他所造成，他比迷失者们都要十恶不赦。

　　质疑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他过往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在不再信任他的众人眼中有了别样的用心，只有芭碧萝依然像个蠢货一样的相信他。

　　14

　　创世纪901年，少年携带了一把长剑，第一次出现在索拉尔的神殿前，后来他的名字被传颂给了所有人。

　　Sirius，天狼星的别称。

　　它是象征着战争与胜利的赤红星辰，它在创世纪初第一次升上南天，从此神的子民不用再惧怕长夜中的怪物，凡是它赤红星光照耀的地方，它庇佑的战士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暴怒的人民纷纷要求神殿议会对Sirius做出审判，迫于民意的压力，诸创始君主都保持了沉默，而这似乎变成了一种默许，连神明都没有为此做出辩驳。

　　Sirius是罪人。

　　无数张嘴这样说，而芭碧萝只有一个人，她的声音太微弱了，无法传进任何一个人的耳朵。

　　15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芭碧萝曾经在一个傍晚跪在神殿前，请求两位神明告诉所有人，Sirius并不是罪人。

　　但光之君告诉他：“很抱歉，孩子。我们无能为力。”

　　芭碧萝绝望的看着高台上那高贵的神明的身影，神殿冰冷的砖石传来深入骨髓的寒意，她崩溃的呢喃着：“为什么……”

　　声音只在空荡的殿堂里回响，没有人回答。

　　很久之后，芭碧萝终于明白他们的沉默了，战争已经进行到了这种地步，人心早在崩溃的边缘，倘若没有这件事，这种微妙的平衡也未必会持续多久，而这件事发生了，就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神的子民承受的苦难太多太多了，他们亟需一个发泄口，而在这个时候被人别有用心推出来的Sirius就注定成为牺牲品。

　　“是你们做的吗？”在走之前，芭碧萝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一次，一直沉默的黎明之君终于做出回应，他说：“不是。”

　　芭碧萝看着这个Sirius爱着的神明，猝然冷笑起来，无论是不是他做的，他无法保护Sirius，却带走了他。

　　她恨他。

　　16

　　大审判开始了。

　　在无数人喜出望外的目光里，Sirius站到了审判台上，在过去的这些年里，这个地方审判过无数罪人，他们有的残害同胞，有的投身阴影，有的临阵退缩。

　　而这一次，审判台上站着的是全世界的罪人。

　　审判者宣读着他的罪状，而Sirius平静的听完，然后，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示意他有些话要说。

　　芭碧萝始终记得，他是这样说的：

　　诸位，恭喜你们，你们胜利了。

　　我接受你们的判决，但我不会承认我犯下这些罪行。

　　这只是一次两权相害取其轻的选择而造成的必要的牺牲，而非我个人的过错，当然，倘若你们认为走向毁灭是更正确的选择，我不会做出任何辩驳。

　　不过我要提醒各位，我有自己接受审判的原因，但绝对没有为你们，为任何人而死的义务。这只是我个人的牺牲，绝非对诸位的赎罪。

　　相信诸位中一定有人记得，三千年前，我站在圣殿前，虔诚的向各位宣誓，我会终结漫长的战乱与灾厄。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轻飘飘的抛下了最后的石头。

　　现在，我站在这里，也同样虔诚的向各位宣誓：

　　我永远不会忏悔，因为——我无罪可忏。

　　一石激起千层浪，而sirius微笑着对千万人鞠躬，好不在意爆发的混乱。

　　这时候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便是一个时代的谢幕了。他们只是在愤怒与恐惧中开始谩骂，有的人甚至投掷着石块，整个现场秩序大乱，负责维持秩序的卫队紧急出动，但在失控的人群中像是投入大海中的石头一样被迅速淹没。

　　无数双惊恐愤怒的眼睛都在看着Sirius，但混乱的制造者施施然的转身，抛下了愤怒的，他即将为之去死的人群。

　　17

　　那天她打扮的很美。芭碧罗很少会穿精致的长纱裙，那种薄纱太容易毁坏了，经不起一点折腾，但很好看。她化了妆，鬓边别着一朵白色的花，那是只有待嫁的女孩才会做的事情，但她不可能会嫁给谁。

　　她拦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坚定的说：“让这一切都毁灭吧，我要你活下去，我知道……你能活下去的。”

　　“谢谢。”米凯尔看着她，他无声叹息，“谢谢你希望我活下去。”

　　“……你还是要去死。”听到回答，女孩的手臂和头都无力的垂了下去，好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一样。

　　米凯尔平静的说：“我希望你们都能活下去。”他其实知道自己大概说服不了她，她总是无比偏执，却又天真的可笑，对太多注定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非要闯到头破血流，才绝望的罢休。

　　但安静片刻，芭碧罗又忽然歇斯底里了起来，她抬起头，泪流满面，目光绝望中还混着一丝期望：“不，你只是被他们逼到这一步的！你说啊，说你想活下去，我一定可以让你活下去的。”

　　可惜米凯尔真的无法回应她的期望，他无法许下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诺言，欺骗她他不会死，他只好实话实说：“你做不了什么的。”

　　这句话如同判决，女孩崩溃的蹲下，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为什么……我那么爱你……我已经不期望你爱我，可为什么连希望你活下去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米凯尔无言以对，他想命运或许真的对她而言太过不公，一生所求的一切都求而不得，但他也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站在命运这一侧，看她失去一切。

　　“最后听我一次话，回去吧。”时间不多了，米凯尔不能再耽搁，他只好绕开她。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他说，“你们会有一个完好的世界。那时候不会再有混乱，不会再有怪物，每天都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很不错吧？”

　　“……”哭声渐渐停了，他听见女孩咬牙切齿的抽搭着说，“好，我会活下去……我要活下去，亲眼看着你牺牲一切换来的这个世界如何毁灭！”

　　“小疯子。”他遗憾的评价道，他还是没能说服她一次。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在Sirius投身深渊的那一日，芭碧萝来到了即将被封印的【歌者】面前。

　　小女孩的声音响起：“你的愿望，我听见了。”

　　她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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