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入芦花

　　“志不在朝堂，心无欲而刚。”
　　而朝堂之上，恰恰是这样的人最难掌控，心性过于坚定，富贵荣华家族门楣撼动不了时，对于他们的目的动机就要格外深思。
　　这一类人格局大者，心性端正的可为一代名相，也不乏刚愎自用，惑乱朝纲者，双刃之剑，尤为考验施政者的能力。
　　为官者，为天下，为百姓者，有，不多矣。有时不怕官员有私心，怕的是他们没私心，没有惧意，就是件非常棘手的难题，这样的官员朝中不宜多。
　　“父皇的意思是他无心为官。”楚怀澜惊起，他还想还想，有朝一日他为帝，鹤雩为相呢。
　　“为官是他选择的最快达到目的的路径。并非他内心真正的本意，鹤雩这个官，大局上为国为民正气无私，实则心计深沉，甚至很危险。从前他眼里甚至都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他才凌驾于同龄人之上，甚至一些经年的老臣有时都不及他思虑周全，鹤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得到他的一心效忠不易。”少时的那波孩子里，晏留的变化是最大的，可说是天翻地覆。少时的晏留是顾昔窈身边少言寡语的秀气孩子，孤僻，不喜与人结交，极易受顾昔窈的情绪左右，自主性格不明显。
　　“莫兼不同，他享受为官的优越感，要面子，宗族观念根深蒂固，为光大门楣会效忠于皇家，有些贪财但无伤大雅，内有锦绣，却懒惰藏拙，惜命怕死，八面玲珑，所以他跟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处得不错，反观鹤雩，简直就是恨不得跟这个朝堂割袍断义，越群起而攻之，他予乐在其中。”
　　“还是父皇老道，说得极是。”楚怀澜拍掌叫好“我都险些着了莫兼的道儿。”
　　在楚炻祈探究的眼神里，楚怀澜的目光四下游弋，“也…也没什么。父皇你喝茶么。”
　　楚炻祈接了茶，显然有意放过了楚怀澜，“你今日没看见鹤雩。”往日早就喋喋不休，问东问西的了。
　　“看见了。”楚怀澜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又一次被深深鄙视不懂轻重的小孩子。他怎么就那么老成。他才多大眼神跟个老大人是的。”想起来就很憋气。
　　“确实是你胡闹。”
　　“我也是关心则乱，又没有成心坏大事。父皇，你要不要让五叔最近远着点鹤雩，五叔今天去晏留府上要人和鹤雩起了点冲突，也不知道鹤雩说了什么气着了五叔，五叔叫人把鹤雩用绳子绑了，鹤雩算起帐来那真是一笔一笔，少一点都不成。”
　　楚炻祈面色冷了一瞬“清者自清。”
　　“父皇，我求了莫兼做我的老师，我觉得他比我那些太子少傅啊，少保的老学究好沟通多了，他们脸上写着朽木不可雕也，嘴上夸着太子比昨日更精进了，然后到了父皇这里又是一番景象。”
　　“本质上，莫兼跟他们也差不多。”
　　“莫兼不让我讨厌，父皇，反正学学问，非得七老八十，说话手都颤的老头儿来教我不可么。”
　　“那些可是当今大儒，有几位是父皇的帝师，自请去照看你的。”
　　“父皇的帝师自然都是好的，看我跟看孙子差不多，就是太纵容我了，学点什么他们就一副我光宗耀祖，恩泽万民了一样，那些大儒，我现下的学识修养还没到那程度，等我学好了再听也不迟。”
　　“莫兼可以给你授课伴读，但其他的业师也不准挑剔，他们可能在你看来有些迂腐，但他们都是辅佐了父皇的功臣。”
　　“哦。孩儿知道了，心理会敬重的。父皇休息吧。”楚怀澜给楚炻祈掩好被子，美滋滋地表心迹“我能做父皇的儿子真好。这世上我最喜欢父皇了。”熊抱住了自己的父皇。
　　楚炻祈开怀畅笑“真是个孩子。”

　　卯时，风淇就过来伺候了，楚炻祈看了眼身边犹在安睡的楚怀澜，悄然起身去了偏殿，风淇伺候周全了，将蜡封过的密宗呈于了楚炻祈，“寅时晏大人那边呈递过来的。”显然是又一夜没睡。
　　楚炻祈接过来吩咐风淇“着人传旨，巳时让莫兼去南书房候着。”他得亲自试试莫兼。
　　“是。”风淇转身离开去安排
　　楚炻祈拆开密宗，涵盖了昨日刺客身份表征的详尽信息调查，来自于同一组织，头顶处有相同的印纹，以曾战过沙场的将士兵丁为主，推测可能有不明势力暗地招募训练死士，基数不明，本朝施仁政，大规模战役稀少，退役兵丁安置出现隐患。
　　以及近日来帝京上空传递的各路消息的整理，事无巨细的进行了分门别类的一一呈报，更有私纳小妾请自己娘亲瞒着在家的原配的信件，这个鹤雩呀。
　　最重要的是年上外族来往的关系、路线图……晏留圈定出了几个人名，这其中五王爷赫然再列，曰：瓦刺使节进献五王爷美人一名，进府三月怀胎五月，何故？
　　“父皇再看什么？”楚怀澜醒了凑到楚炻祈身边看
　　楚炻祈将案卷递给楚炻祈“你也看看吧。”
　　楚怀澜结过，先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鹤雩连夜呈上来的。”
　　楚怀澜咬咬嘴唇，坐在旁边静静的看，即便前因后果他不是很清晰，但是看了晏留的完整调查，真的是惊悚，想不到繁华的帝京下，藏着这许多的魑魅魍魉。
　　“这么详细的情报，他到底从何而来。”
　　“这是他的可怕之处，只要他想知道，这帝京地界上的事情都瞒不过他。帝京最大的青楼和珍宝阁，幕后的东家是他，做的是暗线的情报生意，万金方买一条消息。”
　　“这…”楚怀澜惊的下巴都快掉了，鹤雩他，黑白通吃？
　　“确实不容于世，但好在他知晓分寸。昨日即便你不求禁军，他也绝不会出事。”推算晏鹤雩手里有一批死士。
　　“他意欲如何？”这个当朝的刑部侍郎是不是太可怕了一些，远不是正直良善之辈。
　　“所以没有恐惧的人最可怕，他们一旦疯狂起来，就有着摧枯拉朽之力。”短短的十几年间，晏鹤雩就可以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在他们这个年纪里独树一帜。
　　楚怀澜震撼的回不了神，他所认识的晏鹤雩是这个样子么？鹤雩他不是个高风亮节冷静俊雅的书生么？鹤雩不是心系天下忧国忧民的晏大人么。
　　“父皇，他可知你都知道。”
　　“他亲口说与我的，说他心愿得偿，尽数归于皇家，确切的说可以归于你手上。”
　　“他有什么心愿，他是什么意思，心愿一了他就辞官归隐？”
　　“这个父皇也不知道。”这次潼关战事结束，可能就距离真相不远了。
　　“看看吧，比你大不了些许的年岁，却有着让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心计，与坚毅。你与他相安无事，证明他并不讨厌你，不然多的是苦头给你吃，你的言行在这样的人眼里空洞的没有挑战性，你虽是太子，却也实难让他倾心。”
　　楚怀澜感觉自己的心在汩汩漏血，他以为他醒觉了就有了机会，却不了鹤雩有着这么高的起点。“父皇，他这样的人才配做你儿子吧。”
　　楚炻祈摇头笑“无福消受，你觉着晏将军在鹤雩面前可有为父的威信。当年他可是替他娘写了休夫书的。心力强劲的人往往太过冷酷无情，不适合为帝。既然澜儿你有心上进，以后就常来父皇身边，跟父皇一同上朝，咱们循序渐进的来。”
　　楚怀澜点点头“谢谢父皇。”
　　啪哒，碗从莫兼的手中跌落，在地上七零八碎。
　　“莫大人，尽早入宫面圣吧。”
　　莫兼哆嗦地跪在地上“臣领旨。”楚怀澜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莫兼抖筛子一样跪在南书房，牙齿都在打颤。
　　楚炻祈进来扫了一眼，和颜悦色“起来吧。”
　　“臣跪着舒服，臣喜欢跪着聆讯。”莫兼抹抹额头上的汗。
　　“知道为什么找你过来？”楚炻祈的语调平淡，莫兼听不出温度。
　　“知…知道一半。”莫兼趴伏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还不知道，莫大人心怀高远，予做下一朝的内阁。”楚炻祈吹了吹浮在茶水上茶叶。
　　太子的帝师往往是未来内阁的组成官员，可说是一步登天。
　　“罪臣绝无此心。”莫兼痛哭流涕“罪臣罪臣。”直接吓晕过去了……
　　楚炻祈摇头笑，这个莫兼着实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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