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花开早

　　全慧彬像是受到了惊吓，直愣愣的看着金在中，金在中怕把她惊倒，问不出东西，就伸手捋了捋她额前汗湿的刘海儿，
　　“彬子，我竟然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全慧彬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泊泊的淌下来，
　　“这都是命，是我活该，当年一时猪油蒙了心，硬要嫁给郑允浩，谁也不怨，怨我自己，居然妄想着拆散你们俩。”

　　金在中想起过去种种，恍如隔世，心里压得很沉，倒也不像先前一般疼了，全慧彬听见他低低的叹气，
　　“我知道在中哥恨我，我那时有执念，想着嫁了郑允浩，以哥的脾气，绝不肯同他再在一起的，这样即便哥不稀罕我，总归也没教他得了去。他每次刁难我，折磨我，我心里都想，他也不得意呢，其实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想着，居然一天一天的过了，后来有了小蘑菇，幸好他也喜欢，让我觉得日子也不再那么难熬了。如果不是今天你问我，我再也不想想起以前的日子。”

　　全慧彬说着，把脸靠在在中的肚子上，闻着他身上暖暖的香气，满足的闭起了眼睛，金在中是很急于知道李秀满的事情，可是见全慧彬伤感如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你何必这么傻……，其实你不嫁进来，我和他也不是长久的事。”
　　全慧彬摇头，
　　“我开始也只当你俩耍着好玩，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可是不是这样的，他的执念比我要深很多，他每天做很多事，柜上的，家里的几头忙活，在他心里却永远只有一件事，就是你。”

　　金在中刹那湿了眼眶，他现在不想听到一丝一毫关于郑允浩和自己的事情，他不能心软，不能动情，
　　“这种事要两厢情愿的，他肯我未必肯，当初不是我爹走的早，本来应该我把你娶过门的。”

　　这词换了全慧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怀着小蘑菇时，就盼他能长得和哥一样。我喜欢，允浩也会喜欢。”
　　“人要是有缘，打也打不散，就好比你和允浩，若是孽缘，争什么都是白搭，到头来啥也落不到。”
　　“我和允浩才是孽缘，一个情字都落不下，对他来说，至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过争取你，他为此做了多少事，哥也知道的吧。”

　　金在中心里一动，
　　“他做了什么？”
　　全慧彬擦擦眼泪，
　　“你看他那条腿，上次在内蒙被弹片刮到，瘸的更厉害了。”
　　“就是李东海死的那次？”
　　“嗯，他自己说，李东海侍候了他那么多年，最后做了替罪羊，这弹片是欠他的。”
　　“这件事，当真天衣无缝，再没有人知道吗？”

　　全慧彬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想了想，突然跪在了地上，摇着金在中的双手，
　　“在中哥，我求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也不要让允浩知道，我求你，你答应我！”
　　金在中往起架她，
　　“彬子，你干什么啊，我说的不是我。”
　　“无论是谁，都不能讲，这件事起先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李东海死了，就只有我和他，若是他知道我告诉了你……，不，不，只要他知道你知道了，那铁定是我说的，他会杀了我，真的，在中哥！”

　　金在中费劲的把她架到凳子上，生气的说，
　　“你以为他是天王老子嘛，要杀谁就杀谁，李东海是金家的奴才，你和他怎么能一样，你娘家那么大的势力，还能让他收拾了你！”
　　全慧彬摇头，
　　“没用的，没用的，任谁也逃不过去，你看老爷……”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金在中看着全慧彬，全慧彬看着金在中，两人半天谁也没讲一句话，直到伙计在门外说话，
　　“金爷，要加热水吗？”
　　“用时叫你。”
　　“好嘞！”

　　伙计下楼的脚步声清晰可闻，金在中退了一步，
　　“你刚才说什么？”
　　全慧彬咬着牙，不作一声，金在中在她身前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
　　“你刚才说，看我大伯怎样？说啊。”
　　全慧彬阖上眼帘，紧紧咬着下唇，金在中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看我大伯精明一辈子，也栽在了郑允浩的手里，是不是？郑允浩不止杀了李东海，还有我大伯，我小娘，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
　　“那是什么，你刚才想说什么？”

　　全慧彬吸了一口气，
　　“我是想说。老爷精明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没把家业交到你的手里。”
　　“胡说！我大伯一直没想过把家业交给我，他死前只是想给我娶房媳妇儿，所以郑允浩杀了他！”

　　全慧彬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这是谁告诉你的！”
　　她脱口想说郑允浩，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摇着头，一股劲的说，
　　“不可能，没有的事，不是这样的，没有这样的事。”
　　任凭金在中怎么逼问，全慧彬也只是摇头，把金在中逼得急了，一拍桌子，压低了声音说，
　　“就算你恨我和郑允浩，可是我大伯没有一丝毫的慢待你，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做了帮凶。”
　　全慧彬吓得腿软，
　　“我没有，在中哥，老爷是病故，你不是看了柜上的脉案吗？”

　　“你怎么知道我看了柜上的脉案？”
　　金在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脉案是做出来骗我的，是不是！那个姓杨的和郑允浩串通好，害死了我大伯，他拿了郑允浩的钱，就离开了宁仁堂，一定是这样的！或许，或许也被郑允浩弄死了……”
　　金在中想得一阵头晕，在桌旁坐下，还死死攥着全慧彬的手，
　　“你告诉我，你一定知道的，到底是不是这样。”
　　“老爷病的时候，只有小姨娘和允浩能进去侍候，我不清楚的。”
　　“哼，我大伯的药是谁在熬？”
　　“是……是巧喜他娘。”
　　“是你那屋里的丫头！”

　　全慧彬拼命的挣开金在中，站起来踉跄的退了几步，
　　“在中哥，我求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逼我了，你有什么可以去面对面问郑允浩，为什么要为难我？”
　　金在中刚站起来，全慧彬已摸到了门边，开门逃了出去，外面人多金在中没法追，他也知道追上了，全慧彬也不肯说，也不敢说的，他趴在花格上，看全慧彬出了门，坐上罗二的车，匆匆的去了。

　　后来金希澈听金在中说了这事儿，他照旧挑挑眉毛，
　　“郑允浩是不是跟你说过，他没做这些事吗？”
　　金在中嗯了一声，用手翻高几上的信件，居然有好几封是日本人写来请金希澈去做堂会的，
　　金希澈打了热水在泡脚，
　　“那你信不信他呢？”
　　“不知道。”
　　“哼，这种事，只有信或不信，看你这样，是已经不信他了。”

　　金在中绷着脸说，
　　“你最近总去日本人的堂会吗？”
　　金希澈愣了一下，没接茬，仍说着先前的话头
　　“那个马庆的话究竟靠不靠谱？”
　　“他也是道听途说加胡思乱想，不过没道理骗我。”
　　说着，挨着金希澈坐下，想靠一下金希澈的肩膀，哪知道惹得金希澈‘哎呀’叫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这两天骨头酸。”
　　“我看看，”金在中边说边动手解金希澈的中衣，金希澈拍开他的手，
　　“去去，多大的事，怎么就趁机动手动脚的呢。”

　　金在中挑起他的下巴，也玩笑道
　　“哎呀，还贞烈的不得了，你浑身上下，爷们哪里没见过。”
　　金希澈抬起腿，撩他半身谁，顺势擦了脚，小四儿上来倒洗脚水，金在中拦住他，
　　“怎么了，四儿，眼睛红彤彤的，在哪儿受委屈了。”
　　四儿擦擦眼角，瓮声瓮气的说
　　“没有的事儿，爷看错了。”
　　说完，端了洗脚水下了楼。

　　金希澈已经躺了下来，金在中也就站在床边解衣裳，
　　“这崽子今天怎么了？”
　　金希澈背过身，
　　“快睡吧，别一天招猫逗狗的了。”

　　那一边，郑允浩也解开了盘扣，捞着火钳把炭盆挑旺
　　“我听夏老猴子说，你前些天去见在中了。”
　　全慧彬刚摆弄完小蘑菇，坐在床里，散了头发，听郑允浩突然问，不免有些紧张，嗯了一声，郑允浩在床边坐下，蹬掉鞋子，放好拐杖，稳稳当当做完一切，才躺下来，屋里新装了灯绳子就在床头，手一拉，眼前就黑漆漆的，只听见郑允浩的声音，低低的，
　　“他瘦了没有？”
　　“天冷穿的厚，我没看清。”
　　“他穿的啥？”
　　“套了件马甲，好像是獾子皮的。”
　　“棕色的？”
　　“是。”
　　郑允浩欣慰的点头，这是他秋初才在华祥庄做的，要穿着正好，人就没瘦下去。
　　“你们说了什么？”
　　“唠了些家常。”
　　“你和他有什么家常唠？”

　　全慧彬安静了一会儿，
　　“他问起你。”
　　郑允浩本来已经合眼，听到这句话，却倏地睁开，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他问我什么？”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在银子河捉迷藏，在林子里捅蜂窝，还有你给他做秋千的事情……”
　　“怎么会？在中怎么会和你说这些事。”
　　“他如今不和我说，难道还有人说吗？”

　　郑允浩愣了半晌，转过身，夜里有男人低低的饮泣声，全慧彬仰面朝天躺着，身边那个人啜泣了很久，好像天都快要亮了，她才说，
　　“开春蘑菇就要上学了，得起大名。”
　　郑允浩带着浓浓的鼻音答她，
　　“这孩子还是要姓金，就叫金昌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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