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游戏

　　迷迷糊糊莫名其妙就这样赢了比赛，枝如的心情很复杂，有困惑、有空落、有遗憾、有茫然、有庆幸……唯独没有开心。

　　看她素净小脸挂了几丝惨白，楚孟涵从过关的喜悦里回神，忍不住关切道：“你还好吗？”

　　旁边的宋乔野敛眸认真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微躬身凑到她耳边。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听得见的声音启唇，语气分明也压藏着不易察觉的关怀，问出来却是——
　　“你怎么还不崩溃？”

　　听不出话里有什么情绪，但她还记得他之前和这句话一起说过的——“我没怪你。”

　　所以，枝如能真真切切感觉到他的这句询问里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鼻息间的冷气顺着耳廓传到脖颈，纯粹得像一阵风吹过。

　　无力地微垂下脑袋，露出白皙的后颈，她的几缕碎发落下，黑白分明，视觉上莫名多了几分脆弱感。

　　望着自己心底已经满了的崩溃值，枝如也很无奈，嘟囔着低喃了句，“我也想啊……”

　　多么明晃晃的“100”三个数字，但都到现在了依旧无事发生。

　　这也意味着，她还得继续被迫参加游戏。

　　她乖乖垂头的样子跟家里养的猫如出一辙，宋乔野几乎是本能地就抬起了手，自然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熟稔轻缓，是安抚意味的温柔。

　　身子微僵，枝如只觉得头上的力量重如千斤，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像是等着她崩溃被淘汰，却又不是希望她难过……？矛盾到找不到任何一种可能的说法来解释。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手指也有些顿住，手下发丝的柔软触感清晰深刻。

　　移开视线，宋乔野喉结轻动，收回手淡淡出声，“我们先简单复盘一下。”

　　呆愣的不止枝如一个，旁边的楚孟涵也是一怔，没想到他们两个已经那么熟了。

　　愣了会儿他才急忙应了几声，“好，好。”

　　枝如也麻利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点头，“嗯。”

　　三个人开始整理复盘第一关游戏的具体情况。

　　首先是一个人陪着孔祥的楚孟涵开口总结，“之前两次游戏的时候……”

　　说起这个又想起自己淘汰的队友，他停了停才继续往下说，“一直是汪琪在旁边告诉我该怎么安慰他的，我们跟他说了小时候类似的经历，也说了是怎么克服的。”

　　跟她之前提醒他们的一样，比起假大空的鸡汤式大道理安慰，跟孩子表示出共感更容易相互理解。

　　枝如确实也这样做了，只是说着说着就跑偏了，她忍不住好奇，“是怎么克服的？”

　　“把期待继续攒起来，留给下一次。”

　　或者说，是把它留给未来的无限希望，然后因为这还燃着的期待继续坚持下去。

　　也许总有一天会被耗尽熄灭，可在那个瞬间确实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但其实准确来说，站在旁观的角度“理性”分析，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是最优解，只有孔祥自己本人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又有怎样的心情和想法。

　　他们真的能帮到他什么吗？谁也说不清楚。

　　“对，还有我们这边……”思考无果，枝如凝神开始介绍他们的情况。

　　“找到麻将馆后我直接把孔祥平时的情况全都跟她说了，最后让她去接他过生日。”

　　简单粗暴。

　　“他妈妈只是沉默，还没能看到她的其他反应就结束了。”

　　所以，她也很想不通他们这把游戏到底为什么就突然通过了。

　　“孔祥这里我跟他聊天时他的崩溃值在慢慢降低，最后我不是想着你们去找他妈妈了吗？所以就直接跟他保证她一定会来找他了。”楚孟涵跟着补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最后消失之前他把枝如的纸给了他。

　　宋乔野开了个头把话题引过来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一边整合他们的信息。
　　时不时在关键时刻提出一些可能性的假设，把大家的思考都调动起来，自然而然地维持着讨论的氛围。

　　由于这只是第一关，他们已知的相关信息还太少，所以还是没摸准最后通关的依据是什么。

　　在即将新一关之前他们也做了一定的准备：游戏开始后先分头行动找到目标人物，然后由唯一的“观察者”宋乔野尽可能多地搜索信息，他们两个负责直接跟目标交流，了解状况并延长时间。

　　经历那么几次游戏后枝如已经没有什么斗志了，只是本能地认真对待，期盼着自己不要给他们拖后腿。

　　两小时的缓冲时间里也有不少人回来，但是大家都互不清楚各队的情况，甚至不知道哪些人淘汰了、哪些人晋级了。

　　比起相互交流，大家都更倾向于用这短暂的时间捋清楚上次游戏的状况，由此制定更完善的计划。

　　游戏就这样混乱且难以捉摸地继续进行着。

　　-

　　倒计时结束，手腕上的手表震动，他们熟稔地闭上了眼。

　　默数三秒后睁眼。

　　这次来到了某个学校的操场。

　　天空湛蓝一片，初升的太阳朝气满满，跟现在操场上整齐跑着早操的学生们一样，四处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他们三个被传送到跑道旁靠着铁网栅栏的一边，附近都是休息的老师、请假不跑的同学，以及戴着检查红袖章的学生。

　　望着眼前一片移动的人海，枝如不由得有些头疼，眼前模糊了短暂的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被久违的灿烂阳光晃的。

　　心底却拔凉拔凉的……那么多人，从何找起。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乔野，他沉着镇定地开口，“你们一个人顺时针绕着跑道找，一个人逆时针，我找中间。”

　　因为他是游魂形式别人看不到，能轻松混入操场中央，他们只能沿着旁边走尽量不那么显眼。

　　两个人顺从地点了点头，枝如掏出手机补道：“我们保持联系，先找到的人发起群通话报位置。”

　　“OK。”
　　“行。”

　　快速说好后各自按照路线散开找人了。

　　枝如是逆着学生们跑操的方向走的，不少人发现了她这张陌生的面孔，相互碰肩示意，少年少女们好奇的目光直白不加掩饰。

　　“快看，快看！哪来的漂亮小姐姐？”

　　“长得真的好漂亮。”

　　“眼睛好好看！我刚刚和她对视上了！！”

　　“她是在找人吗？表情好认真。”

　　“是谁姐姐吗？待会儿能不能介绍大家认识一下？”

　　“……”

　　学校里初中高中生都有，正是大家精力最旺盛的时期，一边跑步一边激烈地讨论，话都不带喘的，甚至还能回头再看她几眼。

　　强行无视他们的视线，枝如专注地看着迎面跑过的一张张面孔，认真搜寻透明框。

　　快走到一半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迅速接通电话。

　　宋乔野的声音清冽，“找到人了，初二三班，现在正跑过升旗台。”

　　顺着他的话望过去，领跑人手里举着班牌，枝如很容易地就看到了初二三班。

　　他们三个人一起紧紧地盯着那班人移动。

　　没过多久跑操就结束了，他们也跟着走到了那班附近停下，耐心地等着解散后找人搭话。

　　不少人发现了他们的身影，四周又开始了细细碎碎的议论。

　　“靠！其他班说的那个小姐姐找的是我们班的人？”

　　“但……旁边那个男的是她男朋友吗？”压低声音带着不确定。

　　一位剃了寸头的高个子男生闻声不爽地瞥了楚孟涵一眼，面带不耐嚷了句，“你们谁认识啊？！赶紧都认认人。”

　　感觉到附近若有若无看过来的视线，他不屑地冷笑，浑身都写满了不高兴。

　　“屁事一堆，来我们学校晃什么？”

　　……

　　丝压根没在意大家的议论，他们都默默观察着队伍里不起眼的一个人。

　　目标对象是个清瘦的男生，皮肤白皙，在太阳下白到有些透明，刘海长短不一搭在额前，半阖着眼沉郁寡欢，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纤弱易碎。

　　周围空着的间距明显比其他地方大，像是故意隔出来的一样。

　　快结束早操大家听着讲台上领导无聊的讲话都或多或少聊着什么，他就这样耷拉脑袋微佝着背。

　　他旁边的人敏锐地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猛地撞了下他的肩。

　　毫无预兆地被撞，他身形不稳地踉跄了一下，身前挂着的校园卡也随之翻了个面，也们看清了他的名字——祝英。

　　解散后楚孟涵直接带枝如逆着人群走过去跟他主动打招呼，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刚才撞他的那个人，“祝英，我是你远房表哥！”

　　闻声祝英站在原地顿了会儿，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视线顺着移到他旁边的枝如身上。

　　本来准备好的“远房表姐”说辞被抢，枝如脑袋空空，想起刚才恍惚听到的，只好硬着头皮接话，“我是他女朋友。”

　　说完她感觉站在自己身侧的宋乔野突然蹲下了身子，下一秒垂眸就发现自己的鞋带散开了。

　　是他解开的。

　　朝他们尴尬地笑了下，枝如疑惑地蹲下系鞋带。

　　宋乔野没起身，等她蹲下来后才微偏脑袋朝她靠近，轻动了动唇——
　　“笨蛋。”

　　声音低浅到几不可听，让她怀疑是不是错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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