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生记

　　周五。
　　下午放学后回到寝室，程寅说：“要不要去转塘转转？”
　　“现在？”陈梓礼惊得眼睛圆溜溜的。
　　“对，我晚上跟章好他们约了网吧打游戏。”程寅盯着陈梓礼，劝说：“去呗，在学校都闷了一礼拜了！”
　　章好他们？
　　陈梓礼低低地说：“那我去干啥，我又不打游戏。”
　　程寅见陈梓礼接话，便乘胜追击：“咱们就去那边超市转转，然后一起去吃个饭，吃完我去网吧，你回来，咋样？”
　　程寅扬着她独特的挑眉，睁着她独特的大外双大眼，两眼放光地注视着陈梓礼。
　　“好吧。”陈梓礼说完顿了顿，“问问小曹和灵铛？”
　　“行。”
　　刚说完，灵铛进来了。
　　“要不要去转塘转转然后吃个饭？”陈梓礼问。
　　“现在？”灵铛皱起眉。
　　“嗯。”
　　“不行啊，我跟佩奇已经约好了。”佩奇是灵铛的同桌。
　　“那好吧。”陈梓礼点点头。
　　那问问曹伊，她找到曹伊的微信，问了问，结果这厮也有约。
　　陈梓礼从手机上抬起头，“小曹也有约了。”
　　“那，咱俩走？”程寅的语气微弱。
　　“走着。”陈梓礼背上书包，揣上手机。

　　两人没打车，出了校门走几分钟就有个车站，不过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公交。到了转塘后，两人进了这边一个主要的商场。一楼是各种店铺，二楼是超市。
　　刚进去没走几步，陈梓礼就被一家饰品店吸引住了。
　　“程寅，我们去那家店看一下？”
　　“好。”
　　陈梓礼走近，仔细环视了一圈后，目光定在饰品店门口罗列着几排小玩具——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小汽车。
　　她拿起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蹲下来，在地上前前后后地滑来滑去。
　　“还挺有意思的。”陈梓礼小声感慨。
　　玩了一会儿，起身将车子放回原位，视线转到边上的小望远镜上。她伸手拿起一个蓝色外壳的小望远镜，两手端着架在鼻子上，然后聚焦。
　　有几个人出现在小小的望远镜里，几个高低不一的男孩子说说笑笑地从远处走来，俞嘉言架着章好的脖子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梓礼眨了眨眼，仔细地看了看后掩饰地转过身。
　　“诶，程寅。”沈舟看到了她们，他朝程寅挥了挥手。
　　“你们怎么也来这了？”程寅问。
　　“找吃的。”
　　“你们要吃什么？”
　　“还没想好，言哥想吃火锅。”沈舟顿了几秒，“要不一起？”
　　他才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偏头看向俞嘉言，见俞嘉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放下心来。
　　程寅也顺着沈舟的视线看了眼俞嘉言，看完俞嘉言又偏头看陈梓礼的意思。
　　陈梓礼刚瞥了眼俞嘉言，又撞上程寅询问的视线。她放下手中的小望远镜，朝程寅微微点头。
　　于是程寅嘻嘻一笑，“好啊。”
　　决定好了，那就出发。
　　陈梓礼扫了眼大家，张口：“我去付个钱。”
　　“车不买啊？”俞嘉言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轻飘飘的。
　　陈梓礼扭头，“买了送你？”
　　俞嘉言想起刚才她蹲在地上玩车的样子，轻笑，“行啊。”
　　依旧是轻飘飘的，听在陈梓礼的耳里，有点贱嗖嗖的。
　　章好、沈舟、燕祥三人诧异地看着俞嘉言。
　　俞嘉言话不多，他们都没想到俞嘉言居然会跟不认识的女生开玩笑，他们俩认识？没见俩人说过话啊。
　　俞嘉言淡淡瞥了他们仨一眼，没解释。
　　章好见他没解释也不在这时候问，想起吃什么，便提议：“要不就那家潮汕牛肉火锅？”
　　他们四个刚从那边转过来。
　　俞嘉言弯起嘴角，拍板：“行。”

　　一行六人浩浩汤汤往外走，俞嘉言走在最左边，陈梓礼走在最右边。中间的那几个话多，聊得开，不会尬场。
　　没几分钟就到了。
　　服务员挑了张抵着墙的方桌，六人座正好。
　　好巧不巧，几人落座后，俞嘉言居然就坐在陈梓礼右手边。
　　陈梓礼在心里轻轻呼了口气，等下要小口小口吃才行。
　　“想吃什么就直接点。”章好扫了眼大家。
　　程寅扫了桌边的二维码，陈梓礼就没再扫了，直接跟程寅说了自己想吃的。
　　点完菜后，没几分钟，火锅和菜就上了。
　　服务员端着火锅过来，要从陈梓礼和俞嘉言中间的口子端进去。
　　两人都瞅着锅往边上靠，视线随便一转，就撞上了。
　　热闹的火锅店里，一红一白的鸳鸯锅，两双干净的眼眸轻轻一撞，又漫不经心地移开。
　　幸好有空调，不然夏天吃火锅就是一种煎熬。

　　几人吃完，程寅和男生四人移步网吧，陈梓礼回学校。
　　程寅有点不放心，但架不住游戏的诱惑，“你到学校了给我来个微信。”
　　“知道了，去吧。”陈梓礼朝他们几个挥挥手，余光扫过俞嘉言，没多停留便转身。
　　俞嘉言看着陈梓礼转过身，淡声道：“走了。”

　　~

　　开学第四周，马上就是国庆节了！
　　陈梓礼是满心期待国庆回家，没想到这天出了点意外。
　　周日晚自习下课，程寅先一步冲回去洗澡。
　　陈梓礼和倪瑞溚两人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不疾不徐地回寝室。
　　教学楼里的楼梯没有装灯，漆黑一片，每每晚自习下课后都不能快走。
　　陈梓礼和倪瑞溚两人边说边走。说笑间，陈梓礼狠狠地皱起眉头，掐着腰说：“我的腰突然好疼啊！”
　　“你不会闪到腰了吧？”
　　“不会吧。”
　　走到一楼有光处，陈梓礼往腰间一看，不禁大叫：“啊！”
　　一只有半截拇指大小的黑黄条纹的虫子正趴在她腰间的衣服处，她心下一紧，朝倪瑞溚喊道：“这怎么办啊？！”
　　只见倪瑞溚手起手落，握紧手中的小电风扇，从上往下将那大虫子挥落在地上。
　　“哇！谢谢你！”陈梓礼哭丧着脸又说：“可是好疼啊！”
　　“走，我们去找老万！”
　　俩人一转身，就遇上了正往下走来的灵铛。她问：“怎么了？”
　　“她被虫子咬了，我们要去找老万。”
　　“啊？！可是老万不在办公室诶！”
　　陈梓礼一听这话，心下一凉，干巴巴地问：“老万是不是回寝室了啊？”
　　“对对对，那我们去寝室找他。”
　　于是两人便往男寝走去，可走到男寝，看到进进出出的男生，直犯难。
　　倪瑞溚看了眼正哭丧着脸的陈梓礼，便说：“我进去问下宿管。”
　　不一会儿，倪瑞溚便回来了，她急匆匆道：“老万不在寝室里！不行，我去找陈寅。你在这等一下，万一老万回来了！”
　　陈梓礼朦胧着泪眼，看着倪瑞溚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看亮着灯的男寝，伸出手抹抹眼泪。
　　等等不见人来，倪瑞溚没回来，班主任也没过来，她心里默默想着：这虫会不会有毒啊？我会不会死啊？我死了我爸妈怎么办啊……越想越难过，眼泪哗啦啦直流。
　　“你怎么站在这里？怎么了？”俞嘉言和室友们刚吃完夜宵从食堂里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寝室对面的路边，微微发抖。
　　那姑娘低头站着，手时不时地在擦眼睛，好像在哭？于是朝室友挥挥手，叫他们先走。
　　陈梓礼听到这声音，哭得更凶了，半晌没说话。平复了一会儿后，将眼泪擦干，抬起头，哑着声说：“我被虫子咬了。”
　　“别怕啊。”俞嘉言轻声安慰道，想了想，又伸出手，僵硬地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刚刚收住的泪在听到这声“别怕”后，如水库开了阀，流出的水汹涌彭拜。
　　“我上去看看老头在不在。”
　　“老师不在。”
　　两人无言。
　　九月中旬的夜晚已经发凉了，凉风习习，路边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不断有学生成群结伴地回寝，时间一分一秒，极缓慢地流淌着。
　　“冷不冷？”
　　“不冷。”
　　“我给你去拿件衣服，你等我一下。”说完便往寝室走去。
　　“你能不能别走啊？”女孩低喃道，带着瓮声瓮气的鼻音。
　　于是他折身回来，两人静默站着。
　　“梓礼妹妹！”终于有人来了，是程寅。她湿着发，从那一片黑暗里朝她跑来，带着沐后的清香。“老万已经上去写请假条了，咱俩上去签个字，然后拿下手机，去医院。”
　　“好。”陈梓礼点点头，转头对俞嘉言说：“我去医院了，你上去吧。谢谢你了。”
　　“会没事的，快去吧。”
　　“嗯。”
　　陈梓礼跟着程寅一起往教学楼走去时，遇上了回来的倪瑞溚。
　　“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么晚了。”陈梓礼低声道。
　　“没事的，这边我熟悉点，我等下问下我爸妈去哪个医院好。”
　　“也行。”程寅点头附议。

　　倪瑞溚和她爸妈联系后，这边三人前脚刚到三院，后脚她爸妈就到了。
　　倪妈妈帮陈梓礼挂了号，幸好虫子无毒。看完医生后，带他们三人吃了顿永和豆浆的馄饨，然后将三人平平安安地送回了学校。

　　那个晚上，陈梓礼一生都不会忘记。
　　是初秋的深夜，凉风。
　　帮她打掉虫子、陪她去医院的倪瑞溚，深夜赶来的倪叔叔倪阿姨，从黑夜里走来的头发半湿的程寅，还有对她说“别怕啊”的男孩。

　　~

　　昨天夜里三人回来得迟，第二天早上的课便在默许中翘了。
　　这三人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才真真算是回过神了。
　　这刚回过神，问题就来了。
　　“诶，梓礼啊。昨天晚上俞嘉言怎么站在你边上啊？”倪瑞溚直直地问，实打实地疑惑。这俩人自开学来，可没见他们说过话啊。
　　程寅听到这问，没说话，只是瞄了眼陈梓礼。
　　陈梓礼听到这声问，先是一懵，而后那混沌的脑袋彻底醒来，她斟酌着说：“我们是暑期班同学。”
　　她和俞嘉言是暑期班同学，两人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第一排，是同桌。她想，如果别人问起俞嘉言这个问题，俞嘉言说同学，而她说同桌，总感觉有点蹭关系。如果自己说同学，而他说同桌，那……挺好。
　　她不自觉地打开一直放在枕边的日记本，翻到第一面，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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