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生记

　　2018年6月5日，那天是他们在教室的最后一天。
　　临近毕业，大部分人都早早地将东西理回了寝室，留在教室里的要么丢掉要么就是最常用的复习资料。平日里用的纸巾，用完后也懒得再带了。
　　“阿嚏——”
　　方越的纸巾用完了，今天也忘记再带。他看了眼俞嘉言空空的桌面，便转头，“我纸巾忘记带了。”
　　陈梓礼把纸巾递过去。她的纸巾还没用完，还有半包。
　　过了不久，陈梓礼听到前头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你这纸哪来的？”
　　“后面拿的。”
　　陈梓礼心想，俞嘉言等下也要来抽纸巾了。
　　果不其然，他转身了。
　　“我也忘带纸巾了……”俞嘉言面露赧色，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自己拿。”

　　俞嘉言第二次抽纸巾的时候，陈梓礼正歪着头靠在自己手臂上背英语单词，背着背着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俞嘉言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两人视线一撞，俞嘉言眨了下眼。
　　陈梓礼眨了两下，示意他随便拿。

　　下节课，陈梓礼坐到了刘云仁边上，请教数学题目。
　　大概是最后一天的缘故，自习课并没有很安静，不时从四面八方传出细微地说话声。
　　跟陈梓礼隔了一条走廊的俞嘉言和方越正小声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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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灵隐寺？”
　　“不去。”方越冷漠地拒绝了俞嘉言。
　　陈梓礼屏息凝神，竖着耳朵。听到这里，她偷偷地在心里笑，俞嘉言还会被人拒绝哦。
　　她正暗自出神，就听得隔壁那位喊她。
　　“陈梓礼。”俞嘉言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嗯？”陈梓礼扭头看他。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却深邃得好似要把你吸进去。
　　两人无言对视着，好像有什么在空气中发酵。
　　半晌，俞嘉言开口：“没事。”

　　~

　　那天晚自习只有两节，第三节晚自习取消了。俞嘉言是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来的。
　　大概是刚下过雨，飞进教室的虫子格外多。
　　第二节晚自习，大家整东整西。一下课，该扔的扔，该带走的带走，没多久，教室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只飞来飞去的大虫子和几个人。
　　陈梓礼中午就整理好东西了，这会儿在抄英语作文。
　　前面的俞嘉言正在听方越给他讲数学题，题一讲完，方越背起书包就走。
　　俞嘉言眉头紧皱，看着那只前后来回飞地虫子，对方越喊：“诶，你把虫子给我弄走！”
　　“你自己赶。”方越说完，体贴地将前门关上。
　　不知为何，方越一走，那虫子也不往教室后头飞了，就在俞嘉言前面徘徊。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陈梓礼憋着笑看他。
　　俞嘉言无奈瞪她一眼，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只见他把前头的灯一关，那大虫寻着光往后面飞。
　　俞嘉言看着在昏暗中奋笔疾书的陈梓礼，淡声提醒：“你去后面坐着，这里太暗了。”
　　陈梓礼抬头看了眼灯，觉得无所谓，“没事，反正都近视了，抄完我就走了。”
　　我又不是真的想抄东西。
　　快抄完的时候，陈梓礼鬼使神差地对俞嘉言说：“我觉得你会考好的！”
　　俞嘉言眉梢一扬，“我都没认真学。”
　　“补课不是挺认真的么？”
　　“补课还好，回学校心静不下来。”他有点无奈，顿了顿，“大学再认真学吧。”
　　陈梓礼无语：“现在都不认真学习了，大学怎么可能认真学习！”
　　俞嘉言想了想，“那就早起健身。”
　　陈梓礼沉默地笑了笑。
　　俞嘉言见她这个笑容，也意识到了:“早起……不太可能的。”
　　之前陈梓礼跟俞嘉言说早起吃早饭，他说他这辈子不可能早起。
　　沉默间，俞嘉言漫不经心地开口:“那找个女朋友吧。”
　　陈梓礼猛地抬起头，俞嘉言的眼里闪过笑意，这下她是真的沉默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
　　她已经抄好作文了，好像没什么再留下的理由了。
　　“我走啦。”陈梓礼背起书包往后门走。
　　走廊上也没什么人，很安静。
　　走到后门口，陈梓礼看着电灯开关，起了心思，“俞嘉言，我要把灯关了！”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啪”的一声她把后面的灯全按了。
　　刹那间，教室黑了。
　　一片漆黑的教室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月光透过窗户倾泻进教室，朦胧地洒在他身上，眉眼模糊。她转头与他遥遥相望，她在教室的最后头，他在教室的最前头，真好。
　　“陈梓礼，灵隐寺去吗？”他的声音穿过空荡荡的教室，荡漾在她心里。
　　“想去。”
　　“那...明早8点，校门口见。”
　　“好。”

　　~

　　6号早晨，陈梓礼搬着一个箱子出来。
　　男孩穿着白T短裤站在保安室门口的树下，低着头在看手机。
　　“俞嘉言，我寄个快递就好了。”
　　“好。”他淡声应着。

　　大概是因为明天就是高考了，学校对出入没有严格的管理，不需要请假条，拿上出入证就可以出去了。
　　两人出来后，陈梓礼偏头问：“我们怎么去？”
　　“我刚打好车。”
　　“行。”
　　两人沿着小路出来，刚到路口，俞嘉言的手机就响了。
　　叫的车就停在前头。
　　走近后，俞嘉言先一步拉开后座的门，示意她先进去。
　　陈梓礼就近坐下后，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俞嘉言看着那个像小学生一样端坐着的女孩，在心里缓缓打下问号。
　　“你往里坐。”
　　“啊？”
　　“啊什么啊，快点。”
　　“噢。”陈梓礼两手按在后座上，往左边挪屁股，她觉得这样好丑。
　　待陈梓礼坐好，俞嘉言一个踏步钻进车厢。
　　刚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两个人坐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呼一吸在心头上无限放大。
　　陈梓礼僵硬地靠坐着，车里开着空调，她口干舌燥地咽了咽口水。那咽口水声充斥在她耳边，她……咽口水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
　　她不敢往右看，便一直望着窗外。
　　大概是往景区开，一路都是葱茏盛绿的树木。天空蓝蓝，云朵白白。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那一束束金色的光线斑驳地落在地面。而那些被阳光照耀的层层摇曳着的绿叶，泛着细闪的光。
　　俞嘉言瞥了眼那僵硬地后脑勺，无奈地弯起嘴角。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下了车，两人并排往里走，两人中间应该还能再站两人。
　　得先买外面飞来峰的票，门口有二维码，电子票。
　　进去后，陈梓礼左瞅瞅右瞅瞅。
　　俞嘉言指着前方一处阴凉地，“你去那边等我，我去买水。”
　　说完，他便顶着日光往另一边的小卖店走去。
　　地面微湿，昨夜的雨未干，空气中还带着点潮。六月早晨的日光不是很晒，但落到皮肤上，还是微微地烫人。
　　男孩买好后，转身朝她走来。那冷峻面庞在日光的沐浴下，散着柔和的金色光芒，淡淡的，让人心头一软。
　　俞嘉言两手各拿一瓶水，一瓶常温，一瓶冷藏。他把那瓶常温递给了她。
　　“谢谢。”
　　俞嘉言眉梢一扬，眼角漾起微微地弧度。

　　往里走，路的一边是石窟，一边是小卖店。路上的人没有很多，也不算少。有旅游团，也有三两作伴的。这几天来的人，大部分应该都是求高考的。
　　灵隐寺的售票处在屋子里，里面凉凉的。
　　本来并排走着的两个人，被陈梓礼大步向前跑打破了。
　　“两张票，谢谢。”
　　她是第一次单独和一个男生出来，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在金钱方面，她听别人说过，两人间最好能扯平。
　　俞嘉言没阻止，静静地站在她后面，眼底意味不明。

　　进了寺庙，门口有免费的香火发放，三支。
　　两人将香火点燃后便开始闭眼朝拜。
　　俞嘉言拜得很快，拜完便睁开眼，往左看去。
　　阳光自上而下倾泻，女孩好像被淡金色的光笼罩着。她紧闭着眼，睫毛微颤。那高高扎起的马尾软软的垂落在胸前，微风拂过，轻轻地摩擦着前襟。
　　在她还未睁眼前，他便悄然移开了视线。

　　四方朝拜后，插入香灰，尘埃落定。

　　陈梓礼没去过寺庙，不懂烧香拜佛的忌讳和规矩。于是仔细地观察俞嘉言，发现这人随意得很，便观察其他人，照猫画虎，但她是实打实地诚心诚意。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

　　陈梓礼凝视着眼前那高大庄严的金黄色佛像，眼角一酸。
　　她缓缓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虔诚地祈求。
　　佛祖，我想他高考顺利，顺利地考上他心仪的大学。我的话，照常发挥就好了。
　　佛祖，我再贪心一点点，我想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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