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颂你

　　辛妍到家才知道苏雯来了。

　　苏雯见她回来，笑脸相迎，说自己下厨做了东坡肉，等她尝鲜。
　　“要是知道您来了，我就早回来了。”辛妍说，“今天吃的提拉米苏味道不错，带回来给您尝尝多好啊。”
　　苏雯夸她有心，两人来到前厅。
　　段闻萧恰好乘电梯下来。
　　辛妍见到他，心脏骤然抽搭下，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浓稠了些。

　　时间不早，三人没多客套去了餐厅。

　　倾月水盼的餐厅设计比较讲究，学的是英国皇室的那套，分为正餐厅、小餐厅、茶点厅。

　　辛妍以往一个人，喜欢半独立的小餐厅。
　　屋顶是拱形彩绘玻璃，浪漫漂亮，吃东西的心情也会更好。
　　这会儿坐在奢华富丽的正餐厅，超长餐桌屹立中间，不免觉得严肃。
　　再加上段闻萧一向是寡言少语，不管是和家人朋友，还是商场伙伴，用餐时永远一副活在壁画里的模样，壁画就叫做《最后的晚餐》。

　　无法，气氛活跃小能手辛妍只能上。
　　她给苏雯夹菜，挑了几个话题浅谈，氛围欢快不少。

　　聊着聊着，苏雯忽然提到：“马上又是巴黎一年一度的印·象画展。我回国前粗略看看，今年有三位中国画家入选，还有位年轻的女画家，好像还是海城人。”

　　辛妍微怔。
　　不会巧合成这般狗血吧？

　　她放下羹匙，余光快而细地掠过段闻萧。
　　男人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擦擦嘴，神情始终淡漠。
　　“画展规格很高？”他问。

　　苏雯在法国经营私人美术馆，对这些事情比较熟悉。
　　“中等吧。”她说，“在法国本地的声望和知名度一般，但你知道，要是国内有画家拿奖，回国总是有谈资的。”
　　段闻萧点头，话题到此为止。
　　辛妍挺直的背也随之放松下来。

　　“小妍。”苏雯调转话锋，“我看你刚回来时脸色不太好，虽说只是个很小的手术，但你也别不当回事。近期一定好好调养。”
　　辛妍乖巧道：“小姨放心，我会注意的。”
　　苏雯给她夹东坡肉，又说：“光自己注意也不行。闻萧，你平时工作再忙也得多关心小妍。事业是重要，但家庭才是原动力。”
　　段闻萧点头，坚定奉行“多说一个字算我输”原则。

　　辛妍见他这种爱死不拉活的样子就憋火。
　　心里翻个白眼，她笑容烂漫，说：“工作挺好，创造财富嘛。”要不闲下来，想东想西的更要命。
　　苏雯也笑：“是，男人赚钱养家是应该的。”

　　段闻萧瞧向女人的侧脸。
　　祖母绿容易显老气，可她皮肤白，戴上之后非但没有与年龄不配的老成，反倒衬得她典雅里带点俏皮清纯。
　　又或者说，她用自身的美感诠释了这抹色彩，让其他在她面前都显得暗淡。

　　段闻萧收回视线，舀了勺牛肉粒倒在小碟中，说：“味道不错，尝尝。”
　　辛妍没动，自己夹了只鸡翅，津津有味吃起来。

　　苏雯浅笑，眼神暗示这得赶紧哄人。
　　于是，段闻萧又去舀她最爱吃的玉米粒，还是没动。
　　放下筷子，他顿了顿，说：“过几天有场拍卖，我让陈崇陪你去。”

　　辛妍：“……”
　　听听，她在这位塑料老公心里就是靠物质能打发的女人。
　　至于么？
　　不就偶尔花了点儿他的钱嘛，小气吧啦。

　　“不用。”辛妍夹块鸡屁股放他碟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工作辛苦，多补补啊。”
　　段闻萧盯着鸡屁股，像是在思考这东西怎么补脑子。
　　“以形补形知道吧？形容一个人厉害，不是常说我根本不用脑子想，光是用……”鸡屁股安详地躺着，辛妍的胡说八道点到即止，“嗯，你就是那种超厉害的人。”
　　她笑得甜，仿佛验证一个人厉害与否真的是靠“我不用脑子想，光是用屁股就知道”。
　　段闻萧望着她，不置可否。

　　苏雯瞧着这两人“打情骂俏”，松口气。
　　豪门联姻——要是恩爱到极致，反而虚情假意，可如果还有小情绪在里面，兴许有的救。

　　“看你们这样，我就……”苏雯叹口气，“小妍，我明天回巴黎。今年春节你替我和你婆婆问候一声。”
　　辛妍挑衅的笑容尬住一秒，接话：“好的，那是我应该做的。”

　　苏雯的姐姐苏灵，也就是段闻萧的妈妈，十年前皈依清原寺，至今没有下山。
　　在辛妍的记忆里，苏灵是个温婉漂亮的长辈，说话轻声细语，还会送好吃的苹果派给她。如果不是那件事发生，苏灵会是很好的妈妈吧……

　　餐桌上的气氛徒然低迷压抑。

　　辛妍瞄了段闻萧几眼。
　　男人还是老样子，没有情绪，看似温和的面庞下裹着厚重的冷淡疏离。

　　辛妍看回餐桌，舀起半小勺麻婆豆腐，说：“小姨，家里新请的特级厨师特别擅长做川菜。我今天也是头一次尝，您试试呀。”

　　为表示这豆腐绝对天上有地下，辛妍来了个一口闷。
　　结果，差点火山喷发。

　　“辣到了是吗？”苏雯起身想绕过去看看。
　　这时，段闻萧递去餐巾，一面给女人抚背，一面命佣人送清水和糖果过来。

　　辛妍哭了，辣哭的、咳哭的。
　　她这出神入化般的演技居然败在一口麻婆豆腐下，她不甘，她明明是……
　　“咳咳！咳咳咳！”
　　正火烧火燎时，下巴传来一丝微凉，与口腔内翻江倒海的辛辣对比鲜明。

　　段闻萧轻轻抹掉她眼角溢出来的泪花，摸摸她的头，语带无奈：“急什么。”
　　辛妍：“……”
　　还不是为了——你。

　　佣人将水和糖放下，段闻萧问：“要哪个？”
　　辛妍憋住咳嗽，绷住嘴，偷瞄下糖果。
　　可段闻萧偏送过去清水，她无语，心道果然是塑料做的老公，指望不上。
　　她自己去拿，段闻萧又先一步拿走了糖。
　　“你干什……”
　　“先吃这个也行。”他慢悠悠剥开糖纸。

　　为着水还是糖，辛妍嘴里的辣意早过大半，吃不吃喝不喝的也没事了。
　　“磨磨唧唧，还不如……”
　　糖果被人递到嘴边。
　　辛妍：“……”
　　脸怎么也辣热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吃，想了想，喂糖这种行为太肉麻，正要张口说我自己来，男人把糖喂进她嘴里。

　　“觉得好些了，再喝水。”
　　段闻萧将糖纸放到一边，又命人撤了麻婆豆腐，好像喂人吃糖不是他做的。

　　辛妍呆了三秒。
　　舌尖传来的薄荷味彻底冲散辣意，可脸上却热得更厉害。
　　这狗男人秀恩爱前就不能先给个提示吗？演戏前也得有个排练吧。
　　她转身坐直，一抬眸，眼神对上对面一脸姨母笑的苏雯。

　　辛妍：“……”
　　不知怎么的，她从这块薄荷糖里尝出一丝丝甜。

　　*

　　苏雯是一早的飞机，饭后没久留。
　　辛妍说空闲了就去巴黎，还让苏雯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想吃国内的什么东西就和她说，她亲自去买，寄过去很快。
　　苏雯笑笑，叫他们都别送了。

　　辛妍站在家门口挥手。
　　说心里话，苏雯虽然是长辈，但相处起来没压力，她挺喜欢她，就是她这个外甥吧……呵呵了。

　　辛妍转身，外甥正在看她。
　　看什么看？
　　给块儿糖就觉得她该感恩戴德吗？
　　辛女王高傲地仰起头，留下轮椅男风中萧瑟，独自离开。

　　段闻萧扭头注视她，想起刚才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咳得眼睛水红，像只小奶猫，想凶也凶不起来，只能乖乖停落在他指尖。
　　他食指和拇指不由揉搓几下，片刻，吩咐佣人：“回书房。”

　　辛妍用了两小时洗澡沐浴。
　　拿起手机时，她已经被拉进群里，群友是苏皎和梁程澄。

　　Miss梁：[好兴奋！这是我的第一个群聊，太fashion了！/龇牙笑/]
　　饺子：[请问哪里fashion？还有，Miss梁什么鬼？你兼职过英语老师？]
　　Miss梁：[这种起法不是现在最流行的吗？]
　　Miss梁：[微信不也是最时髦的社交软件？我昨天还发现了一个超酷的功能，叫漂流瓶！就是有好多人问我约么？约什么啊？]

　　苏皎：“……”
　　确定了，2G都多，这是个刚通村网的宝宝。

　　认知落伍这事真怨不了梁程澄。
　　她从小学到高中上的都是德国军事化管理的学校，本科学的又是医疗类。
　　对于德国这种极度严谨的民族来说，学医无疑是出家，她天天划拉人脸都来不及，心中只有学术，哪有fashion。

　　饺子：[哎，姐姐带你慢慢飞吧]
　　Miss梁：[我爱姐姐们！我们是不是起个群名？美貌者联盟怎么样？酷哦~]
　　饺子：[带你飞原则一：少出主意]

　　辛妍翻到这里，笑得腮帮疼。
　　这梁程澄是打哪儿修炼的小可爱啊？还长了小虎牙，食物都是可爱多吧。
　　她琢磨着群名，苏皎先提出建议。

　　饺子：[要不叫下凡的风流娘儿们吗？]
　　Miss梁：[这个名字……我有点儿喜欢]
　　饺子：[你真尼玛有品位.JPG]
　　Miss梁：[这个表情我也喜欢！]
　　苏皎发了一串“文明表情”。

　　辛妍赶在这群被扭曲成傻缺联盟前，改了群名——【饺子、虎子和仙子】。

　　饺子：[乌鸡鲅鱼.JPG]
　　虎子：[姐姐好有才！！！]
　　仙子：[谢谢]

　　辛妍舒心，伸个懒腰准备睡觉。
　　屋外响起敲门声，佣人道：“太太，我送先生回房。”
　　辛妍回：“进来吧。”
　　佣人推着段闻萧到床边，搀扶他起身，直到他平稳躺在床上才离开。

　　辛妍注意着男人的小腿，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也没问问伤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有后遗症？

　　这么一想，“塑料妻子也是妻”的思想有点儿要觉醒。
　　毕竟她回来时还想了离婚后的一百种悲惨活法儿，怎么着也该尽好塑料妻子的职责，可她好像从吃饭开始就跟他对着干？

　　都怪她控制不住自己个儿。

　　辛妍捏捏耳垂，想着是不是来个迟来的问候，就听——
　　“睡吗？”
　　哪个睡？
　　段闻萧闭着眼，淡淡道：“不睡就去小厅。”
　　“……”
　　“把灯关了。”他语气有些不耐，“晃眼。”

　　辛妍：“……”
　　我的职责就是等你死了，继承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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