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POT)

　　照顾了苏白一个晚上的手冢在天微微亮的时候，终于疲累不堪地跟着睡着。
　　可还没有睡多久，苏白的一声尖叫把手冢从睡梦中吵醒，睁开眼睛，怀里空荡荡地哪里还有苏白的影子？
　　手冢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想也不想地冲进浴室里，却看见……

　　一个陌生的少年衣衫不整地站在镜子前，少年的身材匀称，四肢修长，半敞的睡衣下露出他紧致的腰身处的流动线条让人心中不由一紧，细腻的皮肤闪烁着健康的光泽，干净的气质里隐隐透露着一个惊人的性感。
　　背对着晨光的少年就这样站在阳光里，愣愣地看着闯进浴室的手冢，静谧的气氛从两人中间驱散开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冢已经认出眼前的陌生少年就是苏白，仔细看时才发现他的五官依然是细眉黑眸，红唇紧抿，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却又生生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好像原本含苞的幽兰在一夜之间突然绽放，属于苏白特有的诱人魅力就这样缓缓地散发出来，浅浅淡淡，缠绕鼻尖让人察觉不到任何的压力又不容忽视。

　　苏白心中的震惊比手冢还要巨大，他先天失明从未见过自己原来的模样，来到这个身体接受手术后，也就跟着认定自己便是长成这样，从未想过追求自己原先的样貌。
　　可，适才当他看到镜子里那张脸的时候，他的胸口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立刻确定，现在的这张脸才是他原先的脸！
　　察觉弥漫在两人间的凝重气氛，苏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用手在两人间比划了下，“手冢，我好像长高了。”

　　苏白的确是长高了，现在的他差不多能够到手冢的眉宇处。
　　「不用踮脚，他就能吻到手冢的唇。」
　　这样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苏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看见手冢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更是心虚地说不出话来。

　　“嗯。”一直默不作声的手冢却突然应了一声，“身体怎么样了？”
　　“没有先前疼得那么厉害了。”
　　“你先洗澡，我做早餐。”
　　“恩……”苏白应声点头，等反应过来时才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没听错吧，手冢要给他做早餐？

　　等到苏白坐上早餐桌的时候才发现他完全想错了，餐桌上放着简单的三明治还有热牛奶，并不是平常里苏白做的和式早餐。
　　手冢好像看出了苏白的想法，说道，“我只会做这个。”
　　苏白知道自己想岔了，因此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手冢，我今天学校好像不能去了。”
　　“好。我会帮你请假。你呆在家里不要乱走。”
　　“恩。”

　　……

　　两人在餐桌上总是异常的沉默，手冢并不是个健谈的人，而苏白虽是体贴却也不会找话题。
　　过了一会，苏白想了想，问道，“手冢不问我，我的脸怎么了吗？”
　　“不问。”
　　“哎？”
　　“能猜到是突然成长的关系，五官并没有变。具体原因的我不知道，你也不会知道。”
　　“是哦~呵呵……”
　　苏白依旧笑着，看着坐在手冢的俊朗五官，心中再次想起那个可能，笑容也愈发的灿烂了。

　　早餐过后，手冢一人背着网球包开门离去，苏白看着手冢的背影神色复杂。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苏白打开电脑在网站上搜寻了近几个小时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出来。
　　抬头看时间已是下午。
　　苏白拉开袖子，只看见纤长的手臂泛着淡淡的粉色——是那种新生的肌肤特有的颜色。衣服的滑动间带落不少细碎的皮屑，他的身体因为骨骼的剧烈成长正在蜕皮。
　　身体各处依然传来隐隐的痛，只是比起昨夜来已然是微不足道。
　　苏白也不在意，只是受不了身上蜕下的旧皮。索性推门走进浴室，脱去睡衣，按下花洒，随后抹上幽香的沐浴乳，细细洗过。
　　等他一身清爽，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竟然黑压压地一片，时间好似已经是晚上一般。
　　苏白微微一愣，看了下时间，才下午两点。
　　乌云仍旧在天上聚拢，雨点啪啪的落下，如悬瀑倒泻一样。并且不时有着金蛇乱窜，时而一个霹雳打将下来，震耳欲聋。
　　苏白原本担心手冢，却又想起他严谨的性情，学校的储物柜里定然放着雨伞，这样一想，心也就宽了。
　　苏白随性倒上一杯果汁，就在客厅和阳台之间的藤椅上坐下，迎面就是大雨，十米之内，尚辨得出一些草地，十米之外，烟雾暗蒙一片。
　　一阵风吹过，雨点穿过阳台飘在脸上。被这凉风雨点一吹，苏白的神智登时清醒了许多，突地亮光一闪，照得眼前通明，看见远处的道路上人形稀疏，均是顶着风雨匆忙奔跑，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想及‘前世’母亲对自己的教育和这个身体携带的记忆，又记起上午在网上查询的这个世界对于‘同姓恋’的看法，脸色又沉了下来。
　　苏白陷入沉思，无数的思虑交错混杂，让他轻喝着果汁，对着雨景，徐徐不语。

　　苏白从懂事后就知道自己与正常人的不同，他时常想知道在正常人的眼里，这个世界又是如何的模样？
　　每当他被母亲与指导老师夸奖的时候，苏白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能看得见……

　　如果他能看得见……

　　可每当有这个念头的时候，苏白就立刻遏制这个脱缰的想法。
　　他知道这个如果不能假设，因为他看不见。
　　苏白明白他之所以能够这样恬淡平和的死去，是因为他不知道天地间到底有多少种颜色，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如何的精彩。
　　他不知道，所以他安宁，无欲无求。
　　苏白一直很满意自己的人生，他对生命充满感激，因为他看不见，所以能够比别人得到更多的东西，他能听到，能闻到，能感觉到。所以他感激上苍，让他苏白能够怀着这样美好的心境，活着。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以失去亲人的代价换来了眼睛。
　　苏白不快乐，即使他总是笑着，可他还是不快乐。
　　他看见的确看见了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精彩到让人眼花缭乱，动人心魂。
　　他总是温和的接受其他人的安排，从来没有说过他想要什么，他想做什么。
　　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好像被老天恩赐，特地过来观光一下的。
　　只是一下，他很快会回去。
　　回到那个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的孱弱少年的身体里，那里他没有可以看得见东西的眼睛，却有着能填满他空缺的心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在这里，没有。
　　即使那个孱弱少年已经死了，那他也就在病房里安安静静地死去。
　　苏白有时候会想，这也是很美好的结局。

　　他就一直这样以为着，并且安静温柔地等待着‘回去’的日子，不管要等多久，苏白知道自己能一直一直一直地等下去。
　　可这样平和的心态，被一个少年打破了。他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找到了能够填补他心中的空虚的东西。

　　苏白知道自己该称他为「哥哥」——在法律上是的——可他总是手冢手冢的叫，温柔的微笑着不愿意改口。
　　手冢也从来没有提起什么，在这一点上，两人似乎达成了默契。
　　苏白很满意跟手冢这样的生活，亲密又疏离，虽然住在了一起却保持着两不相关的姿态。
　　但这平衡因为他这次突如其来的成长痛被打破了。

　　嗯，是的，苏白觉得很确定——他，喜欢上他了，那个叫手冢国光的少年。

　　苏白闭着眼睛，每当想起手冢的手滑过他身体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只因为这样子的回忆就泛起阵阵颤栗。这样的感觉，就叫做心动吧。

　　喜欢，似乎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啊。

　　可现在他又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公开讨伐同性恋情，却并不被接受。网络上众人的态度不一，有宽容的，也有无所谓的，但更多的还有抱着恶毒的言辞进行人身攻击。
　　苏白皱了皱眉，喜欢一个人虽然容易，但要付出的东西却并不简单。
　　光是下定决心的勇气，苏白就有点提不起来。

　　不是不勇敢，只是不莽撞。
　　苏白接受的教育让他事事运筹帷幄，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那，手冢对他，又是什么感觉？

　　随着苏白的沉思，雨点渐渐变缓，屋檐上，疏疏落落地挂着一道水帘。
　　雨过天晴，已是日头西垂，院子里树木的枝头上落下鸟来，羽毛尚湿，不是拍打着翅膀。
　　雨后碧草，栽种的花草残露点点，苏白站了起来决定想要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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