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明月照沟渠

　　军区大院里，小小的迟明月正坐在小凳子上洗衣服。
　　此时已至深冬，九岁的迟明月那双小手早已冻得通红。
　　隔壁的王奶奶看着瘦小的孩子在屋子外面洗衣服，不由皱着眉心疼地说道：“天杀的!那口子又让你出来洗衣服？”
　　迟明月面对这位和蔼慈善的老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抿起了嘴唇，低头继续洗自己的衣服。
　　老人家看着这幅场景，胸口涌上一阵酸涩。
　　过了半晌她还是起身会到自己屋里去了。
　　要是她因为这事和迟家那口子大闹，保不齐那两口子又要暗地里对着孩子使心眼了。
　　想到这，老人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那两失心肝的怎么就舍得这么对待孩子呢？
　　坐在院子里的迟明月睁着那双纯粹的大眼睛看着老人进屋，眼泪不自觉地留下来。
　　她想，要是她是隔壁王奶奶家的孙女多好，王奶奶的老伴和儿子都死在战场上。
　　老奶奶一个人生活多孤单，要是有她陪伴的话，老人也不会孤独。
　　可还没等明月想太久，自家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尖锐势力的叫喊：“贱蹄子，记得把你爸的棉衣洗了，要是后天你爸没衣服穿，看我不打死你。”
　　迟明月应了一声，进到暖烘烘的屋子，拿起床头堆积的厚厚的棉衣。
　　看了一眼那个坐在火炉旁边嗑瓜子的女人，细细的眉眼，尖尖的下巴，端的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女人叫董爱霞，年轻的时候嫁给当兵的迟瑞。
　　从进老迟家门那天起，迟明月的奶奶总是数落她妈妈没给老迟家生下个大胖孙子。
　　董爱霞不好和迟爸爸发牢骚，就把满腹怨气撒在迟明月身上。
　　迟奶奶重男轻女，对于明月的遭遇装作视而不见。
　　迟爸爸平时在外工作，连明月的面都见不上，更别说替她说情了。
　　明月拿了衣服重新出了屋子，一阵寒风吹来，明月小小的身子几乎都站不稳了。
　　恍惚间，她往远处一看几个小小的影子，站在雪地里放鞭炮。
　　明月顾不上多看，埋头去洗自己的衣服。
　　正当她洗好所有衣服，打算拧干的时候。远处的几个人影走进，她抬头一看是陆渠他们几个大院孩子。
　　唇红齿白，长相精致的陆渠穿着崭新的带着黑白花纹的羽绒服，据说是他父亲专门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站在一群穿着棉衣打扮朴素的孩子中显得那么扎眼。
　　还没等明月细看，带头的顾非就大声喊道：“快看，迟明月又在洗衣裳了，扫把星，扫把星，我妈说迟明月不听话，是扫把星，她妈妈才让她洗衣服的。”
　　后面的几个孩子，除了陆渠都笑出声来。
　　不过，陆渠是因为单纯不想和迟明月有牵扯才没有嘲笑她。
　　他厌恶极了，别人把他和迟明月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到了除夕夜，陆渠的妈妈秦连之带着陆渠来迟明月家拜年。
　　彼时迟明月正站在灶台边洗碗。小小的身子踩着椅子，努力的够手去拿洗碗架上的筷子。
　　看起来好不可怜!
　　秦连之进去的时候看到这幅场景，脸色微微一边：“爱霞，怎么能让孩子洗碗呢，她才多小，你也不怕孩子摔着。”
　　董爱霞脸色闪过一丝不虞，但很快又堆起了笑容：“连之，你误会了，是这贱，是这孩子非要帮我洗碗，我劝不动，才让她洗的。老迟你说是吧!”
　　迟爸爸正坐在桌前喝酒，听到迟妈妈叫他，不吭声。
　　迟妈妈见他不应，走到跟前暗搓搓掐了一把，迟爸爸脸上一红刚要发作，又碍于陆渠一家人还在，只好压下怒气，说了一身：“是!”
　　秦连之看到迟瑞都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
　　转头让站在后面陆渠说了声吉祥话，就走了。
　　两口子看到陆渠拜年，心口又是一酸。
　　自从嫁入老迟家，为了生男孩董爱霞想过很多办法，求医问药，找老中医问古方子，都无济于事。
　　久而久之，迟瑞对妻子也多了几份埋怨，两口子没少因为这事打架。
　　今天又因为看到陆渠这幅被娇生惯养的矜贵模样，不由怒气冲天，打起嘴仗来。
　　说着说着，就引到明月身上，一口一个赔钱货的骂着。
　　就这样明月度过了她的第十三个生日，没有惊喜，没有祝福，只有无穷的谩骂和争吵。
　　过了年，迟宛一大清早做好饭就背着书包出门了，出了大院正好看到秦连之开车送陆渠去学校。
　　看到她，陆渠下意识扭头拉着妈妈走。秦连之皱了皱眉，对着陆渠有些责备的说道：“小渠，看到明月怎么不打招呼？”
　　陆渠那双漂亮的过分的笑脸，瞬间皱成了包子。
　　低头不理秦阿姨。
　　秦连之也没管他，歪头对明月笑道：“小月，过来上车，阿姨送你和小渠上学。”
　　明月本来不想答应，但看到秦阿姨那双对着自己关切的眼神，不好意思拒绝，就跟着陆渠上车了。
　　后座的陆渠一看到明月上车，急忙靠近车窗，打开窗户，仿佛明月身上带着什么不得了的细菌。
　　秦连之知道自家儿子的臭脾气，也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向前走了。
　　一到学校，陆渠没说再见，打开车门就往校门口走了。
　　迟明月等陆渠走后，对秦阿姨说了声谢谢，就准备打开车门，去学校了。秦连之叫住她：“明月，新年快乐，这是阿姨给你的压岁钱。”
　　明月急忙摇头：“阿姨，我不要，我的零用钱够多了”
　　秦连之装作生气：“小月，这是阿姨给你的压岁钱，你不要，就是不喜欢阿姨了”
　　明月看着秦阿姨坚决的眼神，只好收下了。
　　走在学校的路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明月的眼眶湿润。
　　转眼到了初三，陆渠一下子窜到了180，远远望去，身姿挺拔，精致绝伦的脸上隐藏着一双魅惑的双眸，偏偏那双薄唇又显得凌厉无情。
　　让人不禁感叹，天地间除他之外，再没有绝色了。迟明月看着分班名单上，自己和陆渠分到了一个班，脸色有些发白。
　　两人从小学分到一个班以后，初中再没有分过一个班。
　　希望陆渠没有那么讨厌她了。
　　这些年两人经常在大院碰面，但都没有打招呼。
　　仿佛是两个陌生人，迟明月也早已习惯陆渠的冷漠。
　　一进班，陆渠就吸引一大波的关注，一群女生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可碍于陆渠那无人敢惹的脾气，只好乖乖坐在座位上。
　　他一进门就看到迟明月坐在教室垃圾桶旁边的座位上。
　　一个人安安静静低头写着作业。
　　他没再继续看迟明月，迈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放学后，天上下起了大雨，陆渠坐着司机的车回家。
　　不经意抬头看到迟明月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陆渠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生气，明明下着那么大的雨，她像是毫无知觉般慢慢走在路上，就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吗？
　　前座的司机看到自家少爷，脸上阴云密布，生怕自己哪里惹到他，战战兢兢地问道：“少爷您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吗”
　　陆渠斜睨了他一眼：“继续开车”
　　走在路上的明月望着远去的车子，恰巧与陆渠的眼神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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