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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秋意已浓,朗朗白日晴空高远,淡淡疏云肆意舒卷,秋高气爽的意味愈发浓厚了起来。
几个宫人神色匆忙的抬着一只大箱,自宫门处步履匆匆赶来,白玉台阶拾级而上,为首一人小心叩开了寒霜殿的宫门。
甫一进殿,三九寒气扑面而来,前脚后脚冰火二重。
寒霜殿寒冰铺地,晶莹剔透的寒冰之下,似乎涌动着粼粼的水光。
“长公主,鲛人给您带来了。”
这宫殿里光影暗淡,寒冰映射,空旷的大殿里浮动着幽幽的冰蓝。
这光芒被长公主身上织锦奢丽的长裙收敛,随长裙褶皱跳动的冰蓝色,似是夜幕中万千的星河。
长公主华宴,大盛先景帝次女,年少时便是人尽皆知的倾国美人,如今虽年近不惑,可明艳五官中看不出分毫的老态,一举一动,尽是姿色无双。
大箱打开,哗啦一声,一只男鲛,随箱中的水流被倾倒在宫殿正中一方开凿的水池里。
众人退下,空旷的寒霜殿里落针可闻。
华宴从寒冰王座中起身,长裙迤地,赤足走近水池,一脚迈进了池水中。
池水如寒冰,可是她却浑然不觉,似乎这刺骨的冰冷,于她而言,早已寻常。
她抱住鲛人的裸腹,而后双手攀上了男鲛的肩膀,男鲛送来之前被施针封住了灵流,此刻一张俊脸厌恶扭曲,却无法从她手里挣脱。
华宴伸指覆上了男鲛高挺的鼻梁,打量许久后开口道:“鲛人相貌,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鲛人怒极辱极,咬着牙骂道:“你残害鲛族,丧心病狂,苍天在上,你必将不得好死!”
华宴一点也不恼,她屈指,指尖在怒火滔天的男鲛鼻尖上似是调情般轻轻点了一下:“傻孩子,你上头哪有什么苍天,你头顶的,是我寒霜殿的苍穹。”
华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而后头靠鲛人的肩窝,似是恋人间低语般,继续说道:“全天下的人都骂我死,可我偏偏不死,而且我还坐拥万里河山之富丽,享世间繁华之鼎盛,你说,气不气人。”
鲛人的怒火烧透了理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要滴出血来。
华宴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却又束手无策的样子,心里某个隐没的角落,得到了莫名的满足。
她掐住男鲛下巴,兀自吻了上去,鲛人牙齿两侧长有尖齿,男鲛终于抓到反击的机会,猛地撕掉了她唇上的一块皮。
“呸,”男鲛吐掉嘴里的血,挑衅一般看着华宴,“荡|妇。”
华宴手指沾了沾唇上的血,不急不躁地把血抹在鲛人唇间,冷冷道:“鲛人真是既自大又愚蠢,旁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也不掂量掂量就你们这张丑脸,怎么值得本公主舟车劳顿,亲自去北海捞鱼?你们鲛人,以后得多上岸晒晒太阳,要不然脑子退化的和黄花鱼一般大小,实在是太恶心了些。”
被羞辱的鲛人拼命晃动着鱼尾,想把面前着人面兽心的女人拍成一滩肉泥,可却尽是徒劳。
看着拼尽全力的鲛人,华宴不屑哼笑了一声:“真没意思。”
话音刚落,她手指插进男鲛筋肉线条分明的小腹,一下掏出了他腹中那颗碧色的鲛珠。
被掏了鲛珠的鲛人瞬间丧失了生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华宴手里自己的鲛珠,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方才明白长公主华宴虏尽北海鲛族真正的目的,原来——是为了鲛珠。
鲛珠掷入盘中,叮当脆响,手帕拭净手指上的血,华宴眉头微蹙的看了眼殿门,从方才开始,殿外就有人像只无头苍蝇般来回踱步,来回乱窜了三千遍也不敢叩门。
华宴衣袖一挥,千斤寒玉大门轰鸣大开,正杵在门外跺脚的八字胡被寒气袭了一身哆嗦,抬袖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小跑进殿中,两腿一弯,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了长公主的赤足前。
“长公主,昨夜抚冥山……抚冥山的结界……结界碎了!”
殿中冷气更盛,莹白的霜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八字胡的四周向他脚下蔓延,宫殿中寒气似要将人冰封,八字胡两撮翘起的胡子上也结满了一层霜花。
“何人所为?意欲为何?”
长公主的嗓音似是珠玉,徐徐敲击在八字胡的耳膜上,可这曼妙嗓音落进耳朵里,分明就是催命的战鼓。
“回……回长公主,是两名青年男子,昨夜闯入结界中,三更之时破结界而出,属下派人去查,二人只在山脚下稍作逗留,只经过了藤生女林和血池,并未看到太多……藤生女林中发现了一柄残剑,剑上有血,属下已经派出一百只笑面鬼前去追查,定将二人缉拿……只是,只是……血池里的鲛族三公主不见踪影,应是被那二人一并带走了……”
华宴手掌间浮动着一圈白色的光晕,白色的柔光里隐隐闪烁。她翘起一只脚,随意的来回晃动着,良久之后,开口道:“结界碎了,错不在你,是我的错。”
八字胡的冷汗啪嗒一声掉进脚下厚厚的霜花里,长公主喜怒无常,上回他亲眼看着长公主笑意盈盈的拧掉一名宫人项上的人头,如今长公主这一声认错,其间裹挟的,分明就是杀机。
八字胡双手伏地,头磕的咚咚作响,声音止不住的颤:“长公主饶命——”
只觉眼前飘过一圈白光,光里传来细微的蜂鸣声,接着,白光竟散做万千的光点,铺天盖地将八字胡裹盖其中。
这白光,竟是万千的蛊虫。
一声凄惨的嚎叫后,便是千万蛊虫细碎的啃食声,片刻的功夫,八字胡便只余一具枯骨。
枯骨还维持着伏地叩首的奴颜卑膝状,这些蛊虫极其挑剔,衣服不啃,头发不吃,骨头不咬,只吞血肉。
饱餐一顿的虫群飞回长公主身边,盘旋一圈后,飞入她冰蓝色的迤地长裙里,重新化为长裙上流动的星河。
华宴走近那具外衣拢住的白骨,开口道:“是我错了,我就不该让你这种草包身处高位,若是因为你这个废物坏了我的大事,我一定诛了你九族。”
言罢,她一脚,踢塌了人骨。
桃悬城主这几日格外忙碌,端茶倒水,煎药做饭忙的脚不沾地。
白凤:“白柒你知道么,人间特别推崇一种东西,叫贤妻良母,我觉城主就特别符合。”
白柒:“你再大点声,保不齐城主把你炖了给那个凡人补身体。”
“……”
桃悬:“人参炖乌鸡,尝尝。”
穆百川看着黑漆漆的肉块和淡黄肉汤上飘着的油花,心里打了个突。
桃悬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尝尝:“三百年的山野老参,小火炖了一天,快喝。”
虽然吃不惯太油腻的东西,穆百川还是憋了口气咕嘟咕嘟把鸡汤喝了个精光,正想昧着良心夸一下他这实在不怎么样的厨艺,两道鼻血不急不缓的淌了下来。
桃悬正给他添汤,勺子刚好舀出了一整根硕大的人参,两人大眼瞪小眼。
穆百川堵住鼻子:“三百年的人参,你……你在汤里放了一整根?”
回想回想几百年前,桃悬城主一直都是把人参当萝卜啃的,看穆百川的鼻血捂不住的向外流,桃悬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人参不是论根吃的么?”
穆百川扯了块帕子堵住鼻子,扭过头,不想和他说话。
翌日,桃悬献宝似的端着瓷盆,神秘兮兮地端到穆百川面前:“上次是我不对,今天我将功补过,今天尝尝这个。”
穆百川在桃悬无比期许的眼神里掀开盖子,掀盖后的瞬间差点把整盆汤都泼到桃悬脸上。
汤盆里,浮着一只硕大的王八。
桃悬:“霸王别鸡,书上说大补,体虚之人喝养精血,快尝尝。”
汤里的王八胳膊腿都从龟壳里往外伸着,王八头更是直挺挺的梗着,一副死不瞑目的冤屈样子。
穆百川往床角缩了缩,在桃悬热切的目光里咽了口唾沫,生硬的找了个借口:“太腻了,我喝不下,桃悬……打个商量,你能不能给我熬粥,不要熬汤了行么?我喜欢喝粥,不爱喝汤。”
次日,桃悬城主终于端来了一碗热粥,穆百川长舒一口气,正想放心下口。
打开粥盖的瞬间又呆住了,这红彤彤的一碗,勺子搅一搅,这粥里有红枣,有枸杞,小米,还有红糖……这粥长得和他嫂子坐月子的时候,他哥熬给嫂子喝的月子粥一模一样。
穆百川扶额:“桃悬,敢问你是从哪里学的食谱?”
桃悬立马摸出一本食谱,上书——《大盛食记之百粥谱》。翻到其中一篇,字画详略得当,其间“补血”二字被加粗放大,以着重说明此粥功效。
穆百川忍着脑门上的黑线,往前翻了一页,篇名整齐加粗的几个大字横亘,上书——《妇人月子粥食篇》。
桃悬难以置信的把这几个大字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随后笑眯眯从穆百川手里接过红艳艳的月子粥,摸着鼻子,连妖带粥一道悄咪咪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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