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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藤生女(二)
藤生女这东西其实妖力不高,大半的妖力估摸着都用来滋养一窝的姐姐妹妹了。
早年桃悬游历凡间,在江畔边上偶然发现了一株藤生女,那藤生女一脚扎根于江边的黄土,双手死扒住粗粝的岩石碎块,奄奄一息十分虚弱。彼时正逢潮汛,大江声势浩荡奔腾翻滚,汹涌江流很快就会淹没江岸,把这藤生女连根带叶一并百川入海了。
桃悬城主心生恻隐,便长袍一撩,趟着黄泥汤子亲手把她给刨了出来,带回桃都找了棵参天古木,给载进了树荫底下。
彼时桃悬城主并不知晓藤生女有一个变两条,两条变两双的神奇技能,隔三差五便颇为殷勤地提着大水桶去给人家浇水,大有把藤生女当盆景养的意思。
可是好景不长,那日傍晚照例浇水,手里葫芦瓢子被桃悬城主当成了拨浪鼓,正摇的不亦乐乎,却忽见自家原本娇弱欲折的‘盆景’已然变成了乌乌泱泱的一大堆白条。
若是百十个姿态各异的女子脸孔同时看向自己,那虽然有些不适,但也不是不可,可是百十个一模一样的脸同时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可就是有些惊恐了。
上回来的时候那藤生女还是半死不活,这才过去三天就变成一堆的妙龄女子迎风而立。桃悬城主战战兢兢的给她们浇完了水,一刻也没耽误地提着桶跑了。
第二日桃悬城主起了个大早,小心翼翼地藏在古树后头往藤生女那里打量,只见藤生女身段摇摆白衣飘飘,果真比昨日又多了一些。
要是放任她们长下去,下回桃都城就不用再担心被黑泥给埋严实了,直接被这藤生女给吞干净算了。
桃悬城主当下手劈了一人多高的树枝,严严实实地给她们围了一个篱笆,衣袖一挥,在篱笆上贴了一个封印咒。
本来这事应该就是如此了结,可是造化弄人,白柒瞎逛无意发现了这丛白白净净摇摇晃晃的弱女‘盆景’,更好死不死的是,藤生女色心陡起,缠着篱笆杆子,伸长了舌头,自觉十分魅惑地舔了舔白柒的鼻子——
藤生女自认这一舌头舔的风情万种,熟不知其实这就是在刀尖舔血。
白柒统帅当机立断,袖子都没撸,三下五除把这堆白花花的虫子薅了个精光。
还秉持着斩草一定要除根的原则,放了一把青火,把湿漉漉的土壤里里外外烧成了干巴巴的尘粉,才放心地飘然远去。
桃都城主听闻白柒统帅壮举,抬手掩目,虽然这有些不太地道,但——
就这样吧。
从此,藤生女绝迹桃都城。
下雨了?
穆百川伸手,细密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袖。
很奇怪,站在这树林与荒草的交界处,面前是绵密的落雨,身后是晴朗的月夜。
抬头看向夜空,依旧是月色皎皎,天空明净,根本没有一片载雨的乌云。
树林中古木参天,交错的树枝如同笼罩这方天地的幕布。
湿透的衣袖黏着手腕,穆百川稍稍踟躇,便走进了林中。
走在这林中,如同走入了一副黑白的山水画,景物皆是静默,周围俱是黑影。连雨落树叶,竟然也是无声。
“林中有人么?若是听到,可否回答?在下受令妹所托,来这林中寻你。”明明在树林之中呼喊,却如同置身山谷,回音幽幽不绝,一圈一圈,荡的穆百川愈发觉的这林子怪异。
不对,这林子不对。
“公子,你是在找我么?”
穆百川一身的警惕在此刻被唤醒到最大,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丁点的动静就能牵动他全身的肌肉。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穆百川的耳朵里无异于一道平地惊雷,身体近乎是本能地做出反应,朝身后携风带雨地挥出了拳头。
拳头先行,眼睛后到。看清楚身后是个白衣姑娘,心中一诧,全力收住马上就要搓到姑娘脸上的拳头,惊魂未定地倒吸了口凉气。
穆百川身上衣物尽数被雨水打湿,额前的头发也粘成了湿漉漉的几绺儿。
那姑娘面露些许的疼惜,施施然地撑开了手中的白伞,开口道:“辛苦公子寻我,小女子给公子撑伞。”
蛾眉杏眼,细长脖颈,白衣飘飘,这姐姐竟然和妹妹长的一模一样。
是双生子?
穆百川心生疑惑,却不表露于色,只是微微摇头,开口道:“多谢好意,我淋雨也无妨,令妹还在林外等你,我带你过去。”
那女子手里的伞撑到了一半,闻言顿了一下,随即抬眸,勾唇浅笑,柔声应道:“好,劳烦公子带路。”
女子跟在穆百川身后,亦不多话,二人静默的走了一会,天上忽然掉下来了个东西,落在穆百川肩膀上。
穆百川的手还没摸到肩膀,那东西就被拿了起来,白衣姑娘捏着从天而降的巨大甲虫,眉眼弯弯地说道:“是只虫子,应是树上掉下来的,林子里就是不缺各种虫子。”
穆百川点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那白衣姑娘,长舌头一伸,偷偷把虫子卷进了嘴里,小声的咀嚼了起来。
咔嚓咔嚓。
穆百川停下,白衣姑娘咽下最后一口虫渣,询问到:“怎么了公子?”
脊背上的肌肉已经绷的如同拉紧的箭弓,可脸上依旧不起分毫的波澜,他指了指了身侧的大树,开口道:“雨越下越大了,不如我们先避避雨?”
姑娘仍是那副温柔懂事的样子:“好,听公子的。”
穆百川全身已经湿透,长袍黏着脊背和大腿,隐隐能看出被包裹在其中强健的肌肉。
姑娘收了伞,跟着穆百川一起,背靠在了大树树干上。
穆百川往姑娘身侧凑了凑,忽而错身,压到姑娘身前,若是远远看着,倒像是穆百川在轻薄姑娘一般。
“头发上落了片叶子,我给你拿下来。”穆百川压得姑娘极近,那姑娘缩在他怀里,与其说有些娇羞,倒不如说是十分享受。
穆百川伸手抚上姑娘的头发,乌发干燥柔软,不像自己,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
正在抚摸头发的手忽而下滑,他眉头一皱,猛地掐住姑娘的脖子,眼里倏忽燃起恶狠狠的两把怒火,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被掐住了脖子,白衣姑娘仍然是笑意盈盈,杏眼含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如今君已入瓮,想来也不必再费心骗你。藤生女长舌头一伸,舔了舔穆百川耳垂。
湿润的舌头擦着耳朵,穆百川恶心的浑身发毛,手里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可藤生女面色如常,细长的脖颈竟然越变越长,如同绳索一般,一圈一圈地缠上了穆百川的胳膊。
清秀的女子面孔配上这一圈一圈的脖子,要多惊恐有多惊恐。藤生女的脸就快贴上穆百川的鼻子,只见她嘴巴一张,原本的樱桃小口两侧开裂,直接裂到了耳朵,嘴里喷出一股腐烂的恶臭,就要把穆百川的脑袋一口鲸吞。
“唰”,残剑自远处射来,精准无误地把藤生女钉死在树干上。
藤生女全身抖了几下,便朽成了一截干枯的树藤。
穆百川甩开一胳膊的木屑,看向高处的树枝,桃悬手里擎着一柄艳丽灼目的红伞,正很是无聊的来回转着。察觉穆百川的视线,桃悬也不理他,只是冲嵌进树干里的残剑扬了扬下巴:“拔|出来,拿着防身。”
“……”
这家伙记仇。
自树上轻轻跃下,桃悬给穆百川遮了遮雨;“小色鬼,脑子也不是太笨,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人的?”
穆百川眼皮跳了跳,显示对扣在自己头上“小色鬼”的称呼很有成见,可还是不想和没个正经样的桃悬耍嘴皮子,反正耍也耍不过。他单手使劲想把残剑拔|出来,结果拔了几下残剑竟然纹丝不动,穆百川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桃悬,桃悬正颇有兴趣地等着答案,穆百川若无其事地脚下扎稳,暗自蓄力,双手握紧剑柄,终于把剑拔了出来。
“头发,”穆百川喘了口气,“刚相见时,她并未撑伞,头发却是干的,而且衣袖还能飘飞,应该湿透了才对。”
桃悬很是欣赏地点了点头,心道:“心细如发,不错不错。”
穆百川拨了拨刺进眼里的湿发,开口道:“我们走吧。”
“走?你问问你那些小姑娘叫不叫你走。”桃悬言罢,周围幽暗的树木后竟第次闪烁起一双双青色的眼睛,接着一段段白细的脖子伸长曲折,似是游蛇一般朝着二人袭来。
穆百川握紧残剑,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着遍地的藤生女,桃悬有些烦躁,却还是耐心解释了起来:“藤生女,除了姐妹多,也没啥其他的特点,这东西天生怕两样东西,一怕火,诶,身上有火折子没有,快,放火烧她们。”
穆百川恨不得晃晃桃悬脑子里的水,你睁眼看看着这满天的大雨,别说我没有,就算我带了你能点的着么!
桃悬看着穆百川眼睛,心里明白他除了心里有火,估计其他地方再也搓不出半点火星子。
桃悬侧头摸了摸头发,很是自然避开了穆百川看傻子一般的视线。
“咳,那我们就冲出去,你跟我身后,跟不紧就给你家这些小姑娘当零嘴,你自己看着办。”
“等等,藤生女怕的第二样东西是什么?”
爬的快的藤生女已经快要缠上桃悬的脚踝,桃悬收伞做刀,把她给一斩两半。
“说了白说,还是冲出去……。”
桃悬话未说完,有一藤生女竟从穆百川身后袭来,长开大嘴,悄悄的把穆百川身侧的手掌整个吞进嘴里。
桃悬眼疾手快,正要去斩,却见那藤生女犹如被烈火烧透爪子的猫,尖锐的惨叫差点把耳膜刺出个洞,整张脸贴着穆百川的手掌开始融化,瞬间腐朽成一滩碎木渣。
抖落木渣,穆百川手背之前被金乌啄伤的口子,向外冒着血。
桃悬惊了,叹为观止地瞧着穆百川。
“怎……怎么了?”穆百川感觉桃悬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千年不遇的大怪物,可是认真想想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不由忐忑起来。
“第二样东西,童子血,穆百川,你这么大人了竟然还是童子?!”
先前忐忑的心落回肚子里,穆百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铁青,大步迈出挡在了桃悬身前,手里残剑斩断涌动着往两人身上爬的藤生女,咬着牙说道:“你再咋咋呼呼我就把你嘴给堵住。”
言罢,剑起剑落,身侧像是水草一般层层叠叠把两人围的密不透风的藤生女接连惨叫,随即散出一条生路,原是穆百川割破了自己的臂膀,鲜血喷涌而出,湿透的衣袖晕开了大朵的红。
牙关疼的打颤,但片刻就稳住了心神,牙齿咬紧,穆百川竟再大力拧了一把伤口!
他转身,把满手温热的血很是暴躁地胡乱抹了桃悬一脸。声音里是忍不住的凉气,他说:
“桃悬,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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