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丁香，我提醒你一下啊，你在空间传了你和杜凡的照片，你不怕你妈看到啊？”林杉诧异地问。
　　“我正打算跟她摊牌呢，过一会我跟她视频。”丁香道。
　　“早该摊牌了，都谈了快两年了。你妈早晚都会知道的，你和杜凡感情这么好，以后要走下去，最好还是能得到父母的祝福。”林杉道。
　　“我也希望我妈能祝福我俩，不跟你说了，我妈要跟我视频了。”
　　“是是是，我是谈恋爱了，他叫杜凡，跟我是同班同学。”
　　“他是西安人，将来去哪里发展还不确定，我也不怎么想回成都发展，是的，我是在成都长大的，可成都的大企业太少了，和我专业对口的就更少了，我和杜凡说不定会一起留北京。”
　　“我没说不管你和我爸啊，等我们在北京落好脚，我们可以把你和我爸接过来啊！”
　　“我知道北京压力大，我们也不是非要留北京，实在留不下来，就去杭州南京这些新一线城市嘛。”
　　“妈！我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利规划自己的未来，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生活。”
　　丁香的声音变得尖锐，应该是和妈妈吵了起来。
　　“我是变了，变得不再万事都听你们的安排了，可我觉得自己是变好了。我比以前勇敢，比以前有主见，也比以前快乐了。”
　　丁香气鼓鼓地关掉视频。
　　“我觉得我和我妈简直是无法沟通。”
　　“慢慢来嘛！”林杉安慰她。
　　“我从小就特别听话，小到穿什么衣服、交什么朋友，大到上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都听他们的。以前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习惯了，可和杜凡在一起后，他特别尊重我，做什么事都和我商量，而不是简单粗暴地直接要求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很没有主见。我爸妈给我的爱，简直是绑架式的爱，我觉得好累啊。”丁香道。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父母在方方面面都能指导你，我上高中之后，爸妈便从没有管过我，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我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万事自己做决定，走一步算一步。”林杉想起自己曾经的茫然无措，有些心疼自己。
　　“你看你现在，多么优秀啊。为了修正原生家庭给我的影响，我看了许多教育学和心理学的书，有学者认为放养能锻炼孩子自身的能力，你爸妈对你就是放养嘛。”丁香道。
　　“这不是放不放养的问题，小事给孩子自主权，大事提供参考意见，这是放养。父母在大事完全没有能力提供意见，这才是我的处境，也是大部分农村大学生的处境。”林杉耐心地反驳。
　　“原来你也有你的不容易。”丁香道。
　　“父母不是圣人，自然有自己的缺点，他们在教育上也不可能做到完美，我们不能苛责他们。既然明白自己身上有问题，就努力去克服嘛，一味去埋怨父母并不能解决问题。”林杉这样劝丁香。
　　第二天中午时，林杉回寝室拿电脑，发现周文娜居然还窝在床上。这是很少见的，校学生会活动很多，周文娜一直很忙。
　　“娜娜，你生病了么？”林杉关心地问。
　　“就是累了，想休息休息。”周文娜声音跟蚊子声一样小。
　　“你吃中饭了吗？我刚在食堂碰到丁香了，她也要回宿舍的，我让她给你带饭吧。”林杉道。
　　“好！”
　　林杉给丁香打电话时，丁香其实已经走到寝室楼下了，可她还是不怕麻烦地返回食堂，帮周文娜带了一份鱼香肉丝盖饭。
　　而周文娜没起床，直接躺在床上吃盖饭，平时她可是最爱干净的人啊，因为方梅不够整洁的桌子，没少跟她沟通拌嘴。
　　“这是我自己的事，并没有妨碍到其他人。”方梅如是说。
　　“宿舍的卫生分就是这样被你拉下来的。”周文娜道。
　　“我连学习成绩都不在乎，就更不在意卫生分了，我劝你们也不要去在意——卫生分的存在虽是为了激励学生维持更整洁的住宿环境，可更深层次是为了丰富学生的业余生活，可我觉得自己的业余生活已经很丰富了，不因为杂乱的桌子而改变。”方梅继续反驳道。
　　而周文娜终于因为说不过她，而缴械投降。
　　“娜娜，张炎明这次可高兴坏了吧。”林杉调侃周文娜。
　　“我们分手了。”周文娜道。
　　林杉和丁香呆住了，周文娜和张炎明，可以说是她们心中的模范情侣了。丁香每回跟杜凡吵架，都拿张炎明来堵杜凡的嘴，他就从来不跟周文娜吵，两人总是甜甜蜜蜜亲亲热热的。而林杉觉得，周文娜和张炎明的情商都很高，都有在费心维持一段健康的亲密关系。
　　可他们居然分手了。
　　“为什么呀？”丁香和林杉不约而同齐声问道。
　　“你们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强势吗？”周文娜头也不抬地吃着盖饭，声音却有些发抖。林杉看到她那副硬撑着的刚强模样，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室友的脆弱，她这时反而希望周文娜能像普通女孩一样，痛痛快快哭一场。
　　毕竟哭过之后，明天便又是新的一天。
　　“娜娜，你很要强，可并不强势。要强的人，是对自己要求高，却并不以同等标准要求别人。而强势的人，是强迫别人也要按自己的想法来办事。”林杉认真地回答。
　　“娜娜，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乐于助人，又极有主见，能把学习、生活、工作方方面面的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不像我，万事都听父母的，现在想奋力离开他们的保护，却发现自己可能根本没有自己做决定的能力。”丁香道。
　　“我希望他考研，也是为他好，为我俩的未来打算，我真的没想到，这给他带来了那么大的压力。虽然我是名校生，他只上了二本，可我从没有因此看轻他，我觉得他挺优秀挺聪明的，不比我差，我们只是擅长的领域不同。我真的不知道考研对他来说是那么难。”周文娜自陈心迹，开始为自己辩解，面对张炎明时没有说出口的话，却在室友面前都说出来了。
　　“其实我和杜凡也经常吵架啊，情侣相处，有矛盾是正常的，关键是看怎么处理矛盾，话说开了就好，这也是一种沟通嘛！你们感情这么好，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丁香发现自己好像也是有进步的，至少在恋爱方面，有了自己的主见。
　　“男生和女生不一样，男生说分手，应该是真的想分手。我了解他，他不是一时意气用事的人。我也不想姿态太难看，非要死缠烂打。”周文娜从没有想过要低姿态的去求复合，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这才是周文娜嘛。
　　可周文娜还是一时缓不过来，她连续好些天都窝在床上，不去上课，学生会的工作也都推掉了。林杉和丁香轮流给她带饭，她们俩总想聊聊其他话题，让周文娜不再一根筋地想着分手这件事。
　　“你们知道吗？张建业又开始重新追陈春梅了呢？他俩以前关系不就挺好的么，可后来陈春梅是交了男朋友吧，他俩就没成，这还是娜娜跟我们说的呢，是吧，娜娜？”丁香聊起八卦。
　　周文娜却提不起兴趣。
　　“我不记得了。”
　　“看来张建业是真的喜欢陈春梅呢，追她追这么久，我真希望他俩能成。”丁香因为自己拥有了爱情，并体会到了爱情的美好，因此也衷心地希望他人也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杉却不大看好他们俩，陈春梅对前男友是有感情的，她走出来了么？她对张建业又是什么感觉呢？以前不喜欢，难道现在就会喜欢吗？可表面上看上去，她现在的确和张建业走得很近。林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胡乱揣测，还是应该找机会当面问一问陈春梅，毕竟她和陈春梅也算是朋友，她也应该关心关心她。
　　“三体看到哪了？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一条新消息来自江河。
　　“我才看了个开头，我觉得这本书文笔一般，人物塑造也没有过人之处，但是作者的想象力很丰富，真是让人惊叹。比如书里提出的恒纪元和乱纪元，在那个世界，宇宙是无序的，他们现在所处的有规律可循的世界不过是短暂的动态平衡。”林杉飞快地打着字。
　　大概从上星期开始吧，江河便时不时地在微信上找林杉聊天，聊的大多是看过的书，《三体》便是男生推荐的科幻小说。其实林杉早就听说这本书了，它盛名在外，可她对科幻小说一直没兴趣，可江河极力推荐，她便也有些好奇，跃跃欲试地想看一看，没想到这本书还真是不负期待。
　　“林杉同学，奖学金公示了，你知道吧。恭喜你拿到了校特啦！”男生道。
　　“切！你就别在我面前秀优越感啦，谁不知道你江大神拿了国奖啊！我就不恭喜你啦，省得你尾巴翘到天上去。喂！江大神，你就不能低调谦逊点吗？我可是脑残剧里常出现的心思阴暗的第二名啊，你就不怕我因为妒忌你，而做一些对你不利的事啊！”林杉隔着手机屏幕也能想象出江河安之若素的样子，很欠揍。
　　“能让你嫉妒，我很荣幸。你应该庆幸我不是虚伪的装谦逊的第一名啊！学霸哭穷，最讨人厌了。明天中午小四川走起，我请你和王乐思吃饭。”江河道。
　　“奖学金不是还没发下来么，你就开始炫富啦？”林杉问。
　　“就算提前预支啦，反正我也不差这点钱。你什么毛病啊，请你吃饭你还挑三拣四地挑我的毛病！”江河道。
　　“王乐思不是也拿了校特么？所以我们三是要轮流请对方吃饭么？那不就相当于三人出去聚三次餐么？我不去，我可不能浪费钱。”自从和江河一起去医院看爸爸后，林杉便再也没有在江河面前刻意掩饰自己的贫穷。
　　“没打算让你们请客啦，我就是拿了奖学金，心里高兴，想找你们聚聚。”江河无奈地说，女生在钱这方面总是把你我分得门儿清。
　　“那也不行，怎么能白白让你请客呢，没有这个理啊。我不能去。”林杉果断地拒绝。
　　“你就别认死理啦，请你们吃饭，你们高兴，我也高兴，这不是皆大欢喜么。我们三人多长时间没聚了，你就不想和我们聚聚。就算是花点钱下三次馆子，那也是值得的。诚然，我们是学生，不能乱花钱，可值得花的钱，还是得花啊。”江河也不知该怎么说服林杉，这女孩倔起来谁也说不动她。
　　“我们可以一起去食堂聚餐啊！”女生回复。
　　“这也成啊？好吧，那也行吧，我去跟王乐思说。我们明天见。”江河也不再坚持，三人约好在一餐门口见。
　　第二天中午，林杉从图书馆赶到一餐时，江河已等在那里了。
　　“我们先进去吧！”江河道。
　　“不等王乐思了吗？”林杉不解地问。
　　“她们班开班会，要晚点来，她让我们先吃。”江河道。
　　这并不是他们俩第一次单独吃饭，可江河心里有鬼，这次他竟然有些紧张。他们碰到了好几个同学，他们都用揶揄暧昧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俩。林杉熟悉这种打量，她以前就是这么打趣丁香的。可轮到自己时，她描述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些羞涩有些气恼，可又有些开心有些甜蜜，这些外力给她尘封着的少女心捅开了一个小洞，她突然发现，她和江河，其实可以不只是朋友呢。或许是和江河太熟了，两人又都坦坦荡荡，认定异性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她就从没有往爱情那方面想过，可一旦往那方面去想，林杉才发现自己和江河关系已然很亲密，远超一般的朋友之情。
　　“林杉？”
　　林杉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回过神来，是陈春梅，和张建业一起。
　　“你们也来吃饭啊？”陈春梅的眼神似乎是在询问，可林杉却并不打算解释，而是干巴巴地寒暄。
　　“那我们走啦！”陈春梅识趣地没有追问。
　　江河和林杉面对朋友时，其实都是健谈风趣的，可俩人在等王乐思时，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都低头叭着饭，像是在回避方才旁人的揶揄。
　　“江河，你猜王乐思什么时候会来，12点半前还是十二点半后，我们来打赌吧。”林杉主动破冰，想打破笼罩在他们俩身上的奇怪的气氛。
　　“好啊，那像武侠小说里一样，就赌一个愿望好了。”江河提议。
　　“好啊好啊！”林杉大胆地看向男生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像。男生也回望向她，俩人对视了许久，不说话，却都还是不确定，是否在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我收到你给我寄的明信片了。”
　　一条新信息来自林聪。
　　林杉没有回复，她不愿移开自己的目光。反正林聪这家伙也经常很久才回复自己，他说他这是林杉的特权，他这是在拿她当自己人。切！那自己这次也姑且拿他当一次自己人吧。
　　而王乐思的到来终结了俩人的对视。
　　“你们都快吃完啦！你们可要等我啊，我们队都多久没聚啦！”王乐思一来，气氛便回到了暑期培训时三人插科打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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