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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最开始的那一周是最难熬的,枕头和被子彻夜淹没我,身下好像藏着一粒豌豆,我辗转反侧,时不时惊醒看一眼手机,查阅最新短讯,一周登录邮箱的次数比一年还多。
凌晨两三点突然惊醒,恍惚中以为他回家了,窗户外朦朦胧胧的天,让我在窗子前安静的流泪。
差不多又过了一周,我逐渐习惯完全失去普罗修特的音讯的日常,睡前会喝他藏在我家贵的要命的酒,喝的跌跌撞撞摸到床上睡觉,早上起床时闻起来如同外出流浪的唐璜。
甜品店的朋友逼着我看Matthew Hussey的两性恋爱关系视频,从《如何走出失恋的伤痛》看到《你们没有真的相爱》,从《这五种人不能在一起》看到《恋爱中女人最容易犯的错》,看得我津津有味,甚至期间充当了一回其他朋友的恋爱军师。
白天空闲的时候,我被同事们推进储藏原材料的房间,一个视频连着一个视频的看,旁边就是一袋香草精。鬼使神差的,我把Matthew的视频暂停,《你是不是总在付出》的视频中苦口婆心的好男人似乎对我欲言又止,我心虚的把手机倒扣,打开了那袋香草精。
有一回在储藏室,我不小心打翻了一小袋香草精,身上沾了一堆,回家时,普罗修特抱着我嗅个不停,夸我的荷尔蒙好闻。我哪里好意思告诉他,只是一小袋香草精,哪家店都会有贩卖的香草精。
她们进来时,我对着那袋香草精嚎啕大哭,朋友连忙把焦糖布丁端到我面前,我一看是那人每回必偷吃的东西,嚎得更大声了,边哭边恼恨自己,怎么失恋还走不出来了,搞得身边的人观看也累,我自己日渐萎靡。
确切的说——我不是被分手,而是被单方面抛弃。
普罗修特不常和我说自己的事情,我常用八脚猫心理学知识说他心理防御机制建设的不错,“谁会叫生火腿啊!你少糊弄我!”
他点烟,管自己去冰箱里取冰啤酒,叫我少管男人的事情。我黏上去,喋喋不休的说:“我是爱你才要了解你,不然怎么能叫爱你呢?你说对不对呀?”
讲完以后自己先脸红了,他没给任何反应,只是说节目要开始了,调高了电视节目的音量,开始惬意的看比赛。
他失联前,只是和我说了一句,要出趟远门,倒是和从前出远门没有什么两样。
送他到门口时,普罗修特吻别了我,他刚刚吃过最后一点干酪三明治,我讨厌发酵制品,但那个吻还是愉悦了我,这是不常有的事情。
“这次回来给你煮西班牙海鲜饭。”
他说知道了,又看了我几眼,像是要把我记住,转身上车时没有再放下窗户。
现在想想那一切动作都有端倪,最后一次见面的人们又怎会反应过来一切早有预兆呢?
尤其是像我这种傻妞,遍地都是,和随便采摘的波斯菊差不多。
第三十天,为了防止回家见到他挂在衣柜里的西装外套带来的心脏疼痛,我把那些衣服和领带整齐的叠好,放进了箱子,用密封袋分装,脑袋里想象着有一天,普罗修特会开着车回来,车上会跳下一个与我气质类似的女人,伸手向我讨要衣物。
黑白电影里的女主人公一直在凝视谁。
“You destroy me,you are good for me。”
“I meet you,I remember you。”
我一扁嘴想哭,但那种情绪已经过去了,看了眼日历,他消失了四十天了,仅仅四十天就走出来了,我也太了不起了吧!
想到这里,我拿出日记本开始想象,假如我们再次相遇,会发生什么。
“十年后我在东欧某个国家遇到普罗修特,他看起来穷困潦倒,不像我成为了成功的糕点师!啊哈!没想到吧!我身上都是他喜欢买却没钱买的奢侈品。”
我把“他喜欢穿的”这句话涂涂改改,意识到自己对奢侈品的概念都是从他那来的,胃里一阵翻滚,右手边抖边写下一个世界线的故事。
“在另一个世界我和普罗修特从小认识,我会更了解他,他会对我说心事。”
“也许他已经和一个新认识的女人在拉斯维加斯结了婚,之后有了孩子,有天我能在某处遇到那个孩子。”
“也许他已经结婚了,我是一个消遣,类似总能被替换的一种不讨喜的甜点。”
“战争时期,战争时期的我们躲在防空洞里相遇,他递给我半瓶酒,让我暖暖身子。”
我又了解他什么呢?
我在日记本子上写个不停,写他听到黄色笑话会发出“哧哧”的笑声,喜欢从中间开始吃面包,心情好喜欢帮我扎头发,帮他按摩时,背上能摸到一些伤口,如果太直白的说喜欢他,他会避开我的眼神。
“你难以抑制自己表情时,会微微张开嘴。”
“你觉得无法应答时,会拿上嘴唇碰自己的食指中段。”
“夜晚你会突然惊醒,然后假装无事发生,轻轻将手指放在我的鼻子下方,看我是否熟睡。”
“你其实很害怕去爱,我一直想告诉你爱人先是意愿再是能力。”
把这一切慢慢写下来以后,我感觉好受了很多,像是空荡荡的储蓄罐被塞满了硬币,仔细一看并不是都是糟糕的回忆,反而在不知不觉间累积了很多,仔细算来是我赚了,况且我又是心甘情愿的。
“既然付出真心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我往三层的婚礼蛋糕上涂抹着奶油,收音机里播放着听不清唱词的歌剧,睡眠不足眼睛下晕出了一点疲乏。朋友推门进来看我开开心心,也开开心心的哼着曲子出去了。
普罗修特失去音讯的第四十二天,是一个周末,我起得很晚,昨晚睡得很安稳,肚子感到了久违的饥饿,想要买点蛤蜊烧西班牙海鲜饭。
我已经忘记了他离开了如此之久,出门前在日历上画下一个五角星,提醒自己明天晚上有个约会。
路过玄关旁时,我看了眼花瓶,花朵已经枯萎很久了。我抽出干枯的花,在花瓶里找到了一只遗失了很久的耳坠。
花瓶里的干花瓣和耳坠落到我掌心,某一回因为他突然的消失,我发疯的摔掉一切和他有关的东西,包括他给我买的这副耳坠,价值不菲的宝石,在失去理智的用力抛掷中失去了踪迹。
为此我伤心了很久,坐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流泪。
他送我耳坠时,面对我快乐的笑声,微微张开嘴,依然有些难以应对亲密关系,那时我心里想着:没关系,没关系,你总有一天会接受爱。
我把仅剩一只的蓝色耳坠戴在了耳垂上,心里想着,没关系,没关系。
拉开门,上午十点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有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我先是看到一双不完整的腿,安静的搭在轮椅的脚托上。
接着是被神的画笔涂抹去的一截胳膊,过去我们就着音乐跳舞时,那只手永远牵着我的手,带着我旋转个不停。
我找寻他的脸孔,视线避开他肋下层层的石膏,看起来像是博物馆里一具历史悠久,艺术价值极高的雕塑。
普罗修特的右眼裹在眼罩里,左眼旁的颧骨处还留有瘀紫,在我眼里是湖畔边的鸢尾花。
他伤的很重,脖子上还套着一个颈托,怪好看的,我吸了吸鼻子。
那头金羊毛似的头发被削去了大半,包扎用的纱布把裸露的头皮藏起来。
没关系,我心想,没关系。
说起来可笑的是,我每夜在梦中思考着如果再次相遇,我会和他说什么,他又会对我说什么。
到了最后,一切涌到嘴边的话语,都被我的眼泪堵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可惜只能剧烈的咳嗽两声,看来伤得不轻。
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脸上满是弹孔,他手里的袋子装着一堆药,我边擦泪水边打嗝,去接他手里的药。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我的妆肯定哭花了,和融化的冰淇淋一样恐怖。
我的手贴到轮椅背后的把手上,调节着推动的力气。
“你回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出门买材料做西班牙海鲜饭。”
这一次,也是头一回,我看到他眼角的一点点珍贵的泪水,像是遗失很久的另一只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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