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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略》和北狄
一旁正和老汉“哭诉”经历的傅之楷耳朵一竖,整张脸都凝固了,又披上了脱下的外衣:“公主?”
他上下打量越寻,相对男人来说,她确实是单薄地可怕,之前都没有仔细看过,但是一旦仔细看,就会发现,哪怕抹着灰,她的五官还是相当优越。他在心里算,当今皇帝五个公主,三个已经出嫁,一个公主他曾见过,一个如今才9岁,仅剩的一个可能就是,他面带诧异,脱口而出:“你是宝瑞公主?”那个越彦荣的孙女?!
如今,晋、吕、成三国的实际掌权人,可都曾经对越彦荣俯首称臣!当时,晋皇把越寻接进宫来的时候,她的马车被全城的人围观,路上水泄不通。
这些都是次要,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这个传闻中体弱多病的宝瑞公主,怎么有着这么强大的武力值?!
细犬三郎晃着尾巴跑过来,越寻蹲下为它顺了顺毛。
这时,各屋里走出侯府守门那个光头,和另两个汉子,喊过“武安侯”后,都站在了傅之楷身后,形成了隐隐的对峙之态。
“现在你可以讲讲为什么了吧。”傅之楷上前,笑着问。
越寻看向十娘和傅之楷:“我的解释不着急,总之我和你们是一艘船上的,暂时。现在当务之急是出去京城,幕后的人发现傅之楷逃了,会很快加紧搜查,你们一定会被发现。”
“还未曾谢过姑娘。”十娘和三个大汉一起抱拳,作了一个揖,他推了推一动不动的傅之楷,傅之楷不情愿地矮下身子作揖。
门外突然一阵喧哗,一阵叫嚷声过去,门被叩响了,门外的人大喊:“巡捕搜查朝廷钦犯,快开门!”
院里十几个人唰唰地看向那扇不太牢固的木门,又看向了越寻,越寻的手心渗出了汗,这可怎么藏?!
“你们……翻墙出城。今天幕后的人,估计不会料到,还有一件大事发生了。”越寻不说什么大事,勾得傅之楷心痒痒的越发好奇,三个大汉倒是听话,见十娘点了头,纷纷去翻墙。
“那我们呢?”傅之楷指指自己和十娘。
门外声音敲得越发响。
越寻摩挲了一下下巴,招手喊来傅之楷,对他俩吩咐了几句。
门口的人等得颇不耐烦,心中怀疑起来,一人过去踏着门口的石狮子,探头进去看。
嘎吱——门被打开了。
一个瘦弱的书童拿一块白布捂着嘴,探出头来:“官爷,我们主人生了痨病,刚刚吐了血……”
巡捕们脸色一黑,痨病可是会传染的!猛烈的咳嗽声传出来,几个巡捕侧头看,半敞的门内走出一个弓腰驼背的老伯,他把手上端着的一盆水放在地上,转身去关门。
巡捕们抬眼一看,那是一盆血水!连忙挥手:“关门关门!”晦气、晦气!
越寻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十娘朝着越寻竖起一个大拇指,端着血水走了。
傅之楷走出来,他雪白的脸上和中衣上也溅上了血点,以防真有巡捕进来查看。他搓搓领子上的血点,嫌恶地仰起头,把鼻子离远了:“这屋子的主人是谁?怎么还有盆猪血?”
“城西杀猪的,今早出门卖猪肉了。”十娘走过来回他,“我们赶快出城吧!”
三人一狗向着城门走去。
皇宫内冒出了冲天的烟气,街上走出了许多羽林军,小摊贩都收摊回家,店铺的门、二楼的窗户都紧紧闭上。傅之楷看向越寻:“你是皇宫里出来的!所以,那大事是……”他惊诧地看向皇宫方向,那可真的是大事啊!
晋国上一次这么乱,已经是17年前了,当时如今的皇帝联合几个大臣,杀死了掌权的越彦荣,又击溃了越氏家族,自立为帝。曾经权倾天下的越氏家族从此湮灭在历史的长卷里。
当今的晋皇曾经是个好皇帝,他励精图治,使晋国国力一度成为三国之首,但是十几年前,他突然性情大变,整日酗酒,不理国事,性格也变得暴虐无常,晋国开始走下坡路,加上今年各种天灾,晋朝岌岌可危。
“让开!”一声暴喝,一队人骑着马护着其中的一辆马车,在街道中疾驰。路中间站着一个吓懵了的独臂男童,呆呆看着这群人。为首的大汉一挥手上的马鞭,直直朝着他打过去!路旁一个女子尖声惊叫,想冲进路中间,被路边的人拉住了。
越寻看向那为首的男子,他面目狰狞,显然一点都不在乎那男童的死活。她眼睛一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抱住那男童,把他挪到了路边,那尖叫的女子泪眼朦胧地抬头:“谢谢!……”
越寻一惊,徐江萤?!
那大汉手上没有收力,甚至驭马往边上一动,马鞭眼看就要打上越寻。
傅之楷大喝一声,抄起路边竖着的一根竹竿打了过去,直直打中大汉脊背。那大汉被打,怒气上涌,拿起马鞭抽向傅之楷。
傅之楷冷笑一声,举起竹竿要拦。那马鞭却被人抓住了,越寻抓着马鞭尾,用力一甩,那大汉一声惨叫,整个人倒飞出去,被后面的马踩中,这队伍顿时乱成一片。
越寻跑过去,飞身上马,在马上一甩马鞭,打掉两个人,看向傅之楷和十娘:“有人来给我们送马了!还不快收下!”
傅之楷看着在马背上笑得肆意的越寻,嘴角也不免勾起来,这宝瑞公主,还真是出人意料!
三人驾马直接冲出了城门。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貌若好女的脸,正是前面去了天牢的三皇子,他嘴角勾起冷笑,手上微微用劲捏住帘子:“宝瑞公主……”
他又偏头低笑了一下:“不愧是越家的人,你辛苦隐藏实力,让我更加相信,那个传说了。”
车队驶过,留下那个遍体鳞伤的大汉,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官道上,三匹马一只狗速度慢下来,越寻看看十娘,凑近傅之楷问他:“你为何喊他十娘啊?”
傅之楷张张嘴没说话。
十娘嘿嘿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更多了:“我啊,得将军赐姓,姓傅,名十酿!侯爷他幼年生活在盛州,口音没改过来,喊我十娘,也喊惯了!公主尽管喊我十娘就是!”
越寻掩唇,看向傅之楷,傅之楷脸色微红,瞪了越寻一眼。
他掏出怀里的《兵略》,十娘眼睛一缩,两人都看向越寻。傅之楷问:“你说吧,这本书是如何到你手里的?”
越寻看向远方的天,这里的山绵延一片,和天接在一起,是和盛州营石县——她长大的地方完全不同的景致。
“我曾经在盛州营石县见过傅将军一眼。”越寻看着傅之楷,他长得应该更像他母亲,她记忆里,傅将军和他带在身边的两个儿子都是黑脸膛,面孔都有些粗糙。
“当时我九岁,冬天的时候,北狄又来劫掠村庄,傅将军领兵巡查边境,刚好帮我们挡住了北狄,晚上他们扎营,埋锅造饭,我偷偷跑过去看,傅将军当时在看这本《兵略》,我问他要的。”
“就这样?”傅之楷眨眨眼睛,傅将军死的时候,他虽然才十岁左右,但是他在盛州生活了七年,记忆里他爹最宝贝这些兵书了,三个儿子去看,都不能带出书房。
越寻折起马鞭,点了点傅之楷的耳朵:“当时,我用线串了七个北狄人的耳朵,给傅将军看,我说,我以后也要当将军,但是村里的夫子没有兵书。”
傅之楷和十娘的马都停下了,十娘的声音飘渺:“九岁,七个北狄人!难怪将军喜欢你。可惜是个女孩子……”
越寻没把这句感慨当回事,从小到大,类似的话听太多了。
她有一点幼年的记忆,闹饥荒的时候,有个老仆人带着她走在烤焦的路上,后来仆人重病濒死之际,把她托付给一户人家,她认了夫妻俩做爹娘,一家人走到盛州营石县一个村庄,在那定居。
小时候,她过目不忘,夫子扼腕长叹,恨她是个女儿家,不能去考科举。长大些,牛不听话,她就能抱着牛脖子,带着牛耕地,她爹就叹气,说力气这么大,是小子还好娶妻,是个姑娘,嫁人都不好说这“优点”!再大一些,她也叹气自己是个姑娘,不能去参军,只能拿着俘虏来的北狄人的武器,进山打猎,寄希望于嫁一个边将,到时候能摸摸垂涎已久的正规军的铠甲和弓箭。
“已经逃出来了,你们现在要去哪?”越寻问。
“我想去找姐夫,问问这究竟怎么回事。”傅之楷坚定道。“你呢?”
“去边疆。”她要回家。越寻从话本里知道,康王造反是罗织的罪名,但是康王不是一个草包,和康王妃一起应该能护住傅之楷。
边疆离京城足足一个月的脚程,快马加鞭顶多减去半个月,越寻回家的路还很漫长。
他们和之前的三人汇合,越寻把细犬抱上了马背,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雪花覆盖了大地,拖慢了他们的脚程。
晋朝今年好几个州已经干旱三个月,百姓无粮可收,无粮可吃,到冬天,饥寒交迫,京城近郊信安县的街上冻死饿死的人干瘪的尸体被厚厚的雪掩埋,死寂一片。他们翻身下马,牵着马默然走过。
在夜晚来临前,他们来到石贺州的新合县。
京城对傅之楷的追捕还没有蔓延来这里(也许京城已经顾不得这事了),他们住进客栈安顿下来,点了几个菜,坐在大厅角落吃起来。
她在天牢待了半日,早饿得前心贴后背,这会摘了兜帽,马上狼吞虎咽起来。傅之楷想吃鸡腿,十娘在旁边给他用筷子把肉拆下来,放进小碟中端给他。
他们只打算住一晚,第二天起早就走。太阳落下,月亮爬坡还没下去,钟鼓楼敲第五下的时候,寺院出来的头陀敲着木鱼,踩着五更的点,走在大街上,临窗就喊一声:“今日,晴!”
城市在木鱼敲击声中苏醒过来,越寻揉揉眼睛坐起来,晴天好上路。三郎卧在她床脚,撑着细腿站起来,晃着尾巴,跳到越寻垂下的手边,舔了好几下,越寻笑着推开它。
简单洗漱收拾了一下,她背着行囊下楼。
她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院中却早有了人,傅之楷握着一把剑在练。
她站在台阶上看,傅之楷的汗留下来,手上的剑有些许脱手,十娘手上的木杖无情地打在他脊背上:“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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