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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
一晃两日过去,赤犀常常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还在去往王城的路上,陪在他身边的依旧是赵款款,只不过又多加了两个同类进来。
这种错觉会突然被现实惊醒,有时是碧婴盯贼一般的眼神,有时是——
他走到屋前,看见她和她日夜守护着的光茧,手上的食物是热的,可心却有些凉。
心里乱窜着一股气,只想眼不见为净地离开,步伐不知怎么回事,还是朝她迈了过去。
他敲着门边,让她看向他:“你不饿吗?出来吃点东西吧。”
赵款款笑着点点头,小碎步从里面跑了过来,接过他手上的食物:“谢谢啊,还帮我送过来了,我本来想等会儿去拿的。”
他脸正对着前方,眼珠子却瞟了一下她:“怕你给忙忘了。”
嗅到香气,赵款款立刻就有了饥饿感,当下便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你闷不闷?要不走一走透透气?”赤犀实在不想站在这里。
她嘴里包着食物,目光往光茧上落了落,不等赤犀说话,人就向外走去:“走吧,刚好我也想转转。”
这片密地比当初进来时看到得更大,饭都吃完了,一回头,那座木屋仍在视野不远处。
赤犀跟在她身边,时不时地注意着她,见她吃完,领她走到一株约一人高的植物前,让她用里面盛着的水清洗双手。
在烈麓森林,即使是最普通的植物也不普通。好如眼前这株,叶子像碗一样,天生就能出水,水清且甜,很受鸟类精灵的喜欢。
赵款款洗手的时候,赤犀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忽然意识到她头发长长了不少。自原本的及肩,到现在能披在肩上,不过要想和那些女妖一样花花俏俏地摆弄它们,恐怕还得长一阵子。
准备往回走了,路上,赵款款问起他接下来的打算。
“当然是回云之。”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他没再继续说,把话又咽回肚子。不会有机会了,从他决定帮助她的那一刻起,他也应该失去了挑战妖王的资格。
可是回去,会被同族嘲笑吧?他真的能忍受得了吗?
当时帮她仅是一时冲动,原因不只是因为她。现如今一想,竟不由反思起这行为背后的所有值与不值。
“赤犀,他是你帮我们救出来的,无论你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努力偿还你的恩情。”她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他,“除此之外,你更是我们的朋友,所以不要怕麻烦我们,好吗?”
被她这么认真看着,他的耳尖微微发红,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倒是有件事……”
“嗯?什么事?”她微笑着,眸子里漏出动人的光,眉尾那颗俏皮的痣怎么也藏不住。
望着她秀丽小巧的脸,向来爽快的他,居然罕见地嗫嚅起来:“我想……”
“你想什么?”她好奇地重复着,声音柔和,似某种诱惑之语。
未等他说个干净,他便敏锐地注意到那个令他无法忽视的存在,犹如实质的目光,逼得他也扭头看过去。
赵款款循着他看的方向,视线移去,毫不费力地就看清了木屋前的熟悉身影。接着,牢牢定住目光,再三确认。
是他,他醒了。
狂喜的心情根本压不住,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一般朝他跑去。
赤犀愣愣地看着她跑远,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难过。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呢。
赵款款一口气跑了大半距离,临到头反而慢慢停了下来,胸膛急促起伏,竟有种说不上来的羞怯感。
“赵小姐。”墨痕温柔地注视着她,脸上笑容一如往昔,轻易便将人拽了下来。
这笑容恢复了她的勇气,安心走到他跟前,心中只剩激动:“你已经好了吗?还会再晕吗?”
“不会的,基本上稳定了。”他说着,同时也仔细看了她几眼,见她没有外伤,“这一路,辛苦你了。”
闻言,她抬起目光同他对视一会儿,又率先调开,面上发热:“我也没出啥力,就打打下手,辛苦的是太白和赤犀。”
墨痕问到他昏迷之后的事情,她全都一五一十说了,紧接着,二人不禁为雪焰与胡不知的行踪成谜沉默了几秒。
“别担心,雪焰修为强大,胡先生同样不差。他们既然能从妖王手中逃出来,保全性命不是问题。”墨痕侧过精致的脸,微微低头看着她。
赵款款无奈地笑了一下,实话实说:“听到你这么说,我的信心瞬间增加很多。”
他也回之一笑,深邃的眼里有她的倒影:“放心,后面交给我。”
墨痕想去见一见救了他的树妖,赵款款认得路,主动带着他过去。
走至那棵颇为高大的合昏树前时,她特地去注意他的神情,小小声问:“你们……”她想问他是不是认识这个树妖,不等她说完,便叫里面传出的声音给打断。
“都进来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她显得有些趑趄,墨痕安抚似地轻拍她肩,示意她别怕。
这棵古老的不知立了多少年岁的合昏树,仿佛只是一道横在眼前的障眼法,他们穿过树身,看见了大树内部的光景。里面并无特别之处,皆是一些极普通的摆设,倒是角落里堆得小山般高的书籍尤为惹眼。
没想到,原来妖也有爱看书的。赵款款转动目光,找到了正坐在上面晒太阳的树妖。
这树身没有窗口,也不清楚阳光是怎么投进来的。她静静坐在那张藤椅上,淡绿的长发沐浴在阳光之中,闪动着耀眼的光泽。
“晚辈墨痕,多谢前辈救命恩情。”墨痕朝她郑重行了一礼。
“不必谢我,因为你的身份我才顺手救了你的。你要谢,就谢谢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吧,她说要用半片魂魄来换你的命呢。”树妖不怀好意地一笑。
赵款款张了张嘴,对上墨痕一瞬变得复杂难明的眼神。
“你当真说过?”
蓦然间多了些无形压力,不想让他感到负担,她故意用一副轻松的口吻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当时也是随口说说的,不用较真不用较真哈。”
树妖疑惑地“哦”了一声,淡淡道:“原来你是存心骗我的?你当时说得那么诚恳,我已经信了呢。”
赵款款恨不得拿一卷透明胶封住她的嘴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让她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不好吗?!为什么她脑袋上的汗越来越多,明明她没什么好心虚的啊。
墨痕看着死也不肯转过头来的赵款款,目光自她消瘦紧绷的下颌线一扫而过,很快收整好情绪:“如果前辈需要,可以取走我的,就当是我偿还救命恩情,但请前辈放过她。”
“啧啧,你们啊。”树妖笑了笑,往椅背靠去,继续晒着她的太阳,“行了,开个玩笑而已,既然我无条件救了你,便不会再索要报酬。”
“前辈救我,只是因为我是夙幽鸟一族的?”他完美无缺的脸上,此刻生出几分不解。
“是,也不是。你可以看作是。”
这话说完,赵款款更猜不透了,眉毛皱成一个结。
墨痕却提起笑容,不再执着于答案:“还未请教前辈的名字。”
“活得太久,早已忘了。”
……
知道墨痕苏醒之后,太白丢下碧婴,飞奔回木屋。看他笑意融融地望着自己,她终于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起先是惊喜而激动的情绪,到了后来,她蓦地想起下落不明的哥哥,诸多悲伤一并袭来,窝在墨痕怀里放声大哭。
墨痕极有耐心地哄着她,眉眼间的温柔细致看得赵款款呆了呆。这样自然流露的感情,叫她不禁产生一种太白就是他亲妹妹的感觉。
相伴相依几百年,即使不是亲人,也早已胜过亲人了吧。
白天的时间走得很快,转眼就迎来了烈麓森林的夜晚。
晚风习习,赵款款吃完饭,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门口,托腮听着墨痕接下来的计划。
“所以,我们明天中午就走?”她放下手,皱了皱秀眉,心中涌上几丝担忧,“可你的伤……”
“无妨,我恢复得差不多了,眼下还是尽快找到雪焰和胡先生才行。”
“外面很危险,妖王肯定还在四处找我们。”她无意识地咬着上唇,暴露出内心十分纠结的一面,“要不我们分开吧。你们好歹都有法力,带着我的话,只会给你们拖后腿。”
太白走过来轻轻抱住她的脖子:“姐姐不要这么说,我想和姐姐你还有墨痕哥哥一起去。你别离开我们好不好?”
墨痕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能分开,除非径直离开玄衍,否则躲去哪里都没用。妖王手眼通天,找到我们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做什么必须只能比他们快一步。”
赵款款认可他的道理,却无法认可自己的实力,依旧垂头丧气。
她身形纤细,一半身体被暖黄的灯光照映,一半吸进屋外幽夜,看上去竟有种玻璃般易碎的脆弱感觉。墨痕清楚,这是她此刻的真实状态,如一艘即将覆于狂浪之下的小船,急需一只帮助她定住风波的手。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屋外,赤犀的到来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你要走?”赵款款跟着他离开木屋,他突然的告别令她愣在原地。
“既然你的朋友已经安全,我也该准备回家了。”赤犀捏紧手中的发环,没来由地觉得烫手。烫得他脸微红,又庆幸夜色深重,不会被她看见。
“你去意已决,我不会阻止你,不过你一定得小心妖王。到家之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给我发道传音符吗?”
看着她不甚清晰,却满含关切的面容,赤犀点头:“好,我答应你。”他推出发环,不等她说话,就急匆匆塞进她手里。
“这是什么?”她把东西举到眼前,似在努力辨认。
“今天在外面捡到的,我用不上,给……给你绑头发吧。”他侧过高大的身躯,别别扭扭地说着。
她看不清发环的模样,索性懒得看了,大大方方地同他道谢。
“……你还记得中午我跟你说的事情吗?”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很墨迹,对她有这么多话想说。
赵款款仔细回忆:“你好像没有说完?”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俊朗的脸闪过一丝尴尬:“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我在呢。”她充满善意地向他凑近一步,含笑倾听。
这一步距离,稳住了他那不安分的情绪,于黑夜中准确捉住她的目光:“欢迎你再去云之。”
抹掉小心隐藏起来的紧张,她笑得比之前更为真诚:“只要我没离开玄衍,我就去云之找你,到时候你再带我好好转一转。”
“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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