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辩手

　　第二场，辩题：面对校园霸凌，家长应不应该鼓励孩子正面回击。

　　正反抽签，正方：应该，罗鹿溪；反方：不应该，刘商。

　　一分半对辩，两分钟结辩。

　　计时开始。

　　正方：“被霸凌者为什么被霸凌？”

　　反方：“因为他们相对弱小。以暴制暴到底对不对？”

　　正方：“不是相对弱小，霸凌者想霸凌而已，被霸凌者什么样都会被霸凌。对方辩友这个问题我要先确认，‘暴’到底是什么？”

　　反方：“武力。所以，告诉我，以暴制暴到底可不可取？”

　　正方：“霸凌不仅仅是武力威胁，更有排挤孤立、性骚扰、讽刺等，您这个问题有定义问题，我回答不了。”

　　看对面不回答，刘商决定再问一次：“那我换个问题好了，狗咬了你，你要不要正面还击也咬回去？请正面回答。”

　　正方看反方换汤不换水地问老问题，似乎想起什么，眼有讥笑：“当然，要用狗的方式和狗交流，不然狗会以为你在和它玩的。受到霸凌是因为霸凌者认为这些人好欺负，霸凌者欺善怕恶。对方辩友知道破窗理论么？”

　　反方：“当然知道，但是霸凌者霸凌的一般是瘦弱孤僻的人，这些人正面回击对方辩友不是让他们找死吗？”

　　正方讨厌这种无理的推极端：“那也有可能我忍下来后，他们变本加厉欺负我，把我打死，或者我受不了自杀。校园霸凌之所以屡禁不止就是因为不敢反抗，而正面回击正当防卫，就是告诉霸凌者和其他霸凌者，要说‘不’。”

　　反方找到漏洞：“侧面反抗，也一样是反抗，还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用更加法律、科学、冷静的方式去处理问题，这才能获得圆满的结果。而对方辩友虽然一直不承认这是以暴制暴，可实际上不就是吗？”刘商摊手反问，仿佛菩萨，公正又端庄，“正面回击，就算是对方辩友说的好结果好了，受害者变成施暴者，抱歉，我不敢恭维。”

　　正方：“法律可以处罚一两个霸凌者，那么十个呢，一百个呢？刚刚我都已经说了霸凌不仅仅是拳头打架，孤立排挤法律怎么解决，恶作剧怎么处理？”

　　反方掩盖而过：“法律对于诽谤骚扰也有处罚，法律不行还有老师家长，正面回击得不偿失啊，对方辩友。”
　　正方：“我说的是现实问题，您逃避没用，怎么处理一百个孤立我诽谤我的同学请您回答我？请回答为什么会出现法不责众的状况？”

　　“正方时间到。”罗鹿溪坐下。

　　正方时间到了，刘商还剩十三秒。

　　“虽然麻烦点，但我支持把这些人找出来让他们接受惩罚。”

　　还有八秒。

　　“综上所述，我方观点成立。”

　　“……”罗鹿溪感到无语，十三秒，就说了两句废话。

　　“反方时间到。接下来请反方就刚才的对辩做结辩，时间两分钟。”

　　计时开始。

　　刘商开始声调高昂：“感谢主席！问候在场各位！相信通过刚刚的对辩，我们都发现了对方辩友几个逻辑漏洞，接下来就让我载梳理一遍。”
　　“一、对方鼓励正面回击是因为这是真当防卫，这是关键吗？不是！关键是这些被霸凌者一般都是弱小的，他们正面回击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最后只能招来更加严重的霸凌。
　　二、退一步讲，就算这些受害者最后正面回击成功了，也会在潜意识里给他们植下一颗种子。什么种子呢？就是一切问题都可以用暴力解决的种子。”

　　？？？什么玩意，他在说什么。罗鹿溪皱眉，心里腹诽：我处理个霸凌而已，能不能别扣那么大帽子。

　　刘商这么说也是可能的，但偏见让人带上有色眼镜。那时候的罗鹿溪还没有意识到她也带了一副。

　　“三、正面回击是反抗，侧面回击也是反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用那么冒险的方式去面对校园霸凌。正面回击，你只是一个人；侧面回击，就有人来帮你，你有更多力量和把握。何乐而不为？
　　……
　　校园霸凌对这些受害者来说可能是一处永远不能碰见的伤口，是痛恨的阴影。任由仇恨滋生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也符合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两分钟，罗鹿溪结辩，她已经冷静下来，面对反方道德制高点上的天然优势，她果断舍掉准备好的稿子：
　　“其实对于这个辩题，我一直没有办法完全说服自己，正面还击应该被鼓励，因为如果鼓励就好像让这成为了摆脱霸凌的最佳方法。虽然这其实并没有逻辑关系，就像家长鼓励孩子要多结交好友，但评价快乐的标准从来不是计算朋友的个数一样。
　　就如对方辩友说的，永远不要以暴制暴，但是，受害者，受到的仅仅是武力么？这些被霸凌的孩子可能是孤僻的，瘦弱的，但也可能是开朗的，强壮的。那么相对的，霸凌者可以凶神恶煞，也可以楚楚可怜。有人用拳头做利剑，也有人用流言做刀柄，更有人用人群的沉默作为肆无忌惮之资本，用楚楚可怜做自私虚伪之保护伞。旁观者为什么沉默，有些霸凌者为什么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霸凌。
　　看到了吗，校园霸凌屡禁不止不仅仅是受害者的悲哀，也是整个群体的悲哀。
　　不是当事者，不可感同身受。
　　用法律解决问题，没关系我承认，我甚至承认这是最好方法。可事实是很多霸凌，并没有到法律能够干涉的地步，最后一般是学校家长协调，当事人受到的种种伤害，很大可能会因为人情、面子、玩笑得到化小化了。事后教育有如果真的能感化霸凌者，那世人皆可是圣人。
　　所以我鼓励正面回击，让蠢货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孩子瘦弱我就教他锻炼身体，孩子强壮我提醒他不要下重手，我甚至会告诉他：‘记得找支录音笔。我们不吃亏，也不缺理。’”

　　比赛结束，204一阵让人战栗的沉默。两个人默默整理自己的笔记，等着清樾说话。

　　“结果我要想想，你们先回去。队长留下。”

　　罗鹿溪眉心微蹙，暗叫不好，自己对辩的时候太情绪化了，跟着对面跑。

　　刘商倒是没什么表情，但应该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想想，就说明还有希望。

　　剩下的一群人也纷纷散去，崔蓁蓁和吕一可用眼神宽慰罗鹿溪，她笑笑，表示没事。苌安是个一事不知的憨憨，和两人都聊了几句，表示无论结果这么样，大家都是好朋友。

　　顾霓看出清樾有事要谈，和他打招呼后在走廊等着。

　　清樾抹了抹脸，感到头疼又疑惑。

　　他倒不是犹豫选谁，而是觉得队员之间有矛盾。人因为行为处事有矛盾很常见，但让一个让辩手在新教练面前都掩饰不了的矛盾，是个问题。

　　“刘商是个什么样的人？”

　　尚予留感到惊讶，她知道清樾会看出矛盾，但没想到清樾这么直接，斟酌回答：“思维有点奇特，特别积极，很想上比赛。”

　　“罗鹿溪呢？”

　　“结辩很好，喜欢辩论，不轻易生气，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清樾听明白了。思维有点奇特，就说明刘商提出的观点天马行空，毫无边际，队友无法理解不能配合。不轻易生气说明罗鹿溪脾气好，刘商真的有事惹到她了。

　　手指扣打桌面，敲击清晰可见，一下又一下，似有加快之势。清樾理解尚予留的谨慎，队长说话不对，就有可能挑拨教练和辩手的关系，甚至影响教练的判断。但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矛盾。

　　“你怎么看她们两个？”

　　“没事，我听完就忘了。”清樾宽慰他。

　　“刘商是一个爱荣誉胜过辩论的人，他参加辩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表明自己很优秀。以我看到的来说，他有沽名钓誉之嫌。”

　　“比赛而已，有什么可沽？”

　　“次数，票数都可以。参加比赛的次数多说明我强，受队伍重视；最佳辩手的票数多，说明现场表现好，评委喜欢我。在乎的东西，只要接触久了，谁都看得出来。”

　　清樾感到哑然，想起刘商今天的头发、皮鞋、衬衫，想起尚予留对苌安古怪的发问。原来话里有话。

　　鹿溪是个不想惹麻烦的人，她觉得和人闹僵会惹来一身腥，所以很少生气。

　　但是有一次，刘商当四辩，找不到合适的一辩，尚予留希望鹿溪顶一下。她虽然不待见刘商，但看在队长的面子上还是答应了。比赛结束那天晚上，罗鹿溪给尚予留打电话，情绪很激动，希望以后千万不要让她和刘商组队。

　　她说刘商每次备赛要么不来，要么迟到，打电话永远找不到人。从来不查资料，其他人在热火朝天讨论的时候不发表任何意见，等大家定完论点后，他会提出一些别人根本没办法接受的理论和观点。

　　罗鹿溪说可能真的是她才疏学浅没办法理解，但是不讨论不发表意见，等大家商量决定之后三言两语把稿子推翻这样的人她没办法合作，比赛赢了之后假惺惺来几句感谢更让她受不了。
　　为了避免尚予留和鹿溪关系好，队长偏听偏信，罗鹿溪可能会因为情绪夸大其词，她还问了其他人，比如崔蓁蓁，那次她也是辩手。结果是一样的，只是因为鹿溪是一辩，写稿子最受折磨，所以罗鹿溪情绪比较大。

　　之后一次，尚予留、吕一可和刘商组队，刘商连续几天推翻前一天商量一辩稿，吕一可直接被气哭了，她已经连续三个晚上两点之后睡觉了，不珍惜一辩的劳动成果只知道推翻她没有办法一起并肩作战。

　　“那吕一可，崔蓁蓁对罗鹿溪什么态度？”

　　“崔蓁蓁和罗鹿溪是同一个学院选拔上来的，她们两个搭档快两年，没有脸红脖子粗过。吕一可出稿慢，罗鹿溪会帮她一起写。”

　　两三句话，就已经说明问题。

　　“苌安呢，他什么态度。”

　　尚予留无奈笑：“苌安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他嘴巴快，我们没告诉他。他又不擅长弯弯绕绕心眼直，所以也看不出来。不过去年他和我、罗鹿溪作为新人参加国赛，两个人是老搭档。”

　　清樾满意于这个结果，不是知道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搭档，而是尚予留愿意告诉他。

　　最后一个问题：“选人之前刘商是不是找过你？”

　　“是。”尚予留呼出一口气，感觉轻松不少。

　　清樾拂走桌面的尘屑，决断分明：“以后少安排他上比赛。国赛还是罗鹿溪。”

　　“18级沈晨雾，王文然，邓淼洲三个平时怎么样？”他们是正三，反一，反三。

　　“他们确实是18级里最好的。不过没有四辩。”

　　“邓淼洲调去打四，他的问题逻辑环太长，三辩太浪费时间了。”

　　“时间那么赶，会不会来不及？”

　　清樾摇头：“方向错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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