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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我就快要死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下个礼拜天。
用医生的话说——“时日无多”。
年少轻狂的那些年,我也幻想过死亡。我以为死是一种痛快的解脱。
呵,我现在才明白,死是缓慢的、折磨人的。它总留有后悔的时间,却不给反悔的机会。
比起脑瓜摔得血呼里拉,躯干扭出各种怪异的姿势,抑或者是身体在水的浸泡下快速腐烂发臭,我的死相显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但终归也是死,好看不到哪去。
每天,我躺在病床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时间从我身上流过的痕迹。它一点点地抽走我的生命,使我枯败,凋零,使我面色发白发青,肌肉松弛无力。
我像个废人,一动不能动,任由来看我的人仔细端详我,似乎我是他们对于死亡的实验对象。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都是煎熬。
我开始疑惑,我究竟是想死亡晚点来,还是早点来?
永远是这样。在我做决断之前,阻止我做决断的人就会出现。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我边上。
她说:“吃个苹果吗?”
我拒绝了。
她嗔怪道:“苹果对身体好,你还是吃点。”说着,便要起身拿苹果。
往常这时候,我早就发火,铁定是要怼上一两句。但现在我没这精力了。
我说:“我都快死了,让我自由两天吧。”
她僵住了,半晌没说话,踌躇着又坐了回来。
对于她,我没什么想说的。
互相误解了一辈子,彼此看不过去,临到头,这些狗屁事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我没这闲工夫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没必要。
人生总有遗憾,我已经学会接受了。
她说:“你能不能不要永远这么固执!”
我没乐意同她追究与一个将死之人争论是否符合她吹捧的道德,我只是一句话都不说。
如果说我的心有门,那在她面前的这扇门早就彻底锁死。我在门里面拿着钥匙,锁孔却在门外。
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我。
她看着我,但又不像是在看着面前这个我,她仿佛是在透过我看别人,从我身上搜寻一丝一毫的相似点,好像这样就能回到当初,可以一切重头再来。也许我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又或者,没有我,她会有另外一个更优秀、更听话、更懂事的孩子。
她劝我:“我不想和你吵,这也是最后一次我认认真真和你说一次。你听话吧!你总是这样犟有什么用?”
啊,又来了。
我翻了个身,拿被子捂上耳朵。
其实捂被子压根隔绝不了任何声音,不过我要的也只是一个暗示。
她看出来了这个暗示。
我躲在被子里,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她在收拾东西。过一会儿,嘎拉一声,她拉开门出去了。
世界突然安静了,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间。
我听见我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越来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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