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

　　手机在兜里震了起来，江亦在办公室站得腰酸背疼，拿着手机冲正在发表长篇大论的教导主任徐智渊挥了挥，徐智渊大手一挥，示意江亦快点接。江亦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电话里苏近温柔地向他解释没回国陪他办入学手续的原因，江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神色却没有半分不耐烦。苏近是他妈，和父亲江蔚在国外工作，一年到头也不回家一次，江亦本来就没抱有希望，何来失望。

　　挂了电话，江亦神色如常地回到徐智渊的办公室，正在小口抿茶的徐智渊“啪”地放下茶杯，端的是一副要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江亦头上的筋一抽一抽地跳着，进校之前这位教导主任已经知道了他是学霸，对他格外上心，像是提前打好了草稿，徐智渊对他说话跟连环炮似的，不但声音大得像骂人一样，还唾沫星子乱溅。他揉了揉眉心，头疼地问道:“我手续都办完了，该填的表也填完了，我在哪班？我现在去上课。”

　　徐智渊只好把酝酿好的长篇大论暂时咽下去：“你在三班，班里这会儿在上课，你……”

　　江亦打断他的话：“那我先去上课。”没等徐智渊吭声，江亦就逃命似的从他面前消失了。

　　徐智渊:“……”不能带手机，再带就没收…徐智渊在心里补了句。

　　江亦一口气跑到楼梯，这是木楼梯，像废弃了多年，踩上去吱吱嘎嘎的。墙壁上的白漆一层一层地剥落下来，天花板上吊着蜘蛛网。楼梯的木质扶手外面刷的一层漆斑斑驳驳……江亦满脑子问号，这不是市一中么，不是重点高中么？完全不符合他的想象。

　　江亦原本是在一个普通高中，他在普通高中是一个万人仰慕的学神，学习稍好一点儿的，口号一致是:勇夺第二。江亦觉得很无趣，想来重点高中，看看自己还能不能第一。

　　高中部都在上课，江亦找到三班的时候，一个瘦瘦高高的女老师正在上课。江亦扫了一眼黑板上的内容，是在上化学课。

　　江亦站在门口，霎时间班里大半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正在全神贯注地讲课的女老师顺着同学们的目光看到了门口的江亦。

　　女老师笑盈盈地放下手里捂热的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朝江亦招了招手。

　　江亦走进班，班里女生和男生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女老师拍了拍江亦的肩膀，说:“你就是江亦吧？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班里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都在等着江亦的自我介绍。

　　江亦清了清嗓子:“我叫江亦。”

　　女老师面带微笑地等江亦继续说。三十秒、一分钟、一分半…女老师忍不住看了江亦一眼，江亦正低头用手指玩弄着书包带子，全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女老师有些尴尬地拍了拍江亦的肩膀：“没了？”江亦闻言抬起头：“嗯”。女老师笑了笑，眼神里没有一丝责备，那笑容明媚温柔，像苏近的笑一样。

　　女老师柔声道：“那我来介绍一下自己好了，我是你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喻曼，”她顿了顿，环顾四周，“要不你先坐那儿吧，没空位子了。”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最后一排正在睡觉的穿着红色卫衣的男生，“你坐他旁边吧，他叫谢泽。”

　　谢泽并没有睡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了头。

　　江亦把书包挂在右肩上，朝最后一排走过去，随便一走竟走出了气场来，在班里同学看来江亦拽得不行。

　　谢泽这人喜欢以貌取人，看人先看脸，再看鞋，只看鞋就能看出衣品怎么样。谢泽死死地盯着江亦看，这人长了副好皮囊，五官那是没得说，鞋嘛，谢泽视线下移，江亦脚上的AJ让他内心除了震惊就剩一句操你妈了。他自己当然也有，但还没奢侈到江亦这个地步。江亦穿衣风格完全紧跟潮流，最后谢泽以奇特的脑回路敲定，江亦衣品很好，一定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学渣。

　　江亦浑然不知谢泽已经把自己打量个遍，并被谢泽成功地套上了“学渣”头衔。

　　江亦没打量人的习惯，扫了一眼谢泽就在他旁边落座了。江亦印象里只有火红火红的卫衣，衬得谢泽皮肤很白。

　　喻曼又开始全神贯注地讲课。江亦左手支着下巴，右手飞快地记着笔记。谢泽看似是在低着头玩手机，其实他的余光可以看到江亦整个人，看着这会儿记笔记的江亦谢泽整个人都有点儿凌乱。不是学渣么？装什么学霸，还记笔记？谢泽的学渣脑转的多了会累，想着想着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江亦瞥了一眼睡着的同桌，既无奈又想笑，马上步入十二月了，就市一中这条件，关上窗都会漏风，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凉嗖嗖的，谢泽挨着窗户还能睡着。江亦在心里感叹道，真是个神奇的生物。

　　谢泽的生物钟完全紊乱。还有五分钟下课的时候，谢泽悠悠转醒，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谢泽前面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扭过头，冲谢泽挤眉弄眼。像谢泽这种以貌取人的人，看到这幅景象就有点吃不消了。见谢泽一直不吭声，黑瘦男生识趣地把头扭了回去。

　　江亦对谢泽不礼貌的行为很不理解。

　　喻曼不拖堂，下课铃一响她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江亦忍不住了，问谢泽：“你为什么不理他？”

　　谢泽跟他对视了一眼，随即一笑：“他丑。”

　　江亦：“……”

　　谢泽看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又笑起来。谢泽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有一对小酒窝，像盛了蜜一样。

　　在江亦的注视下，谢泽喊了一声“耗子”，那黑瘦男生立刻扭头应了一声。

　　江亦：“……”

　　谢泽冲耗子抬了抬下巴，然后看了江亦一眼。

　　耗子心领神会，热情地冲江亦抱了抱拳：“我叫千皓，叫我耗子就行！”

　　江亦礼貌地点了点头：“我叫江亦。”

　　耗子还想说些什么，头被谢泽扭了回去。

　　江亦突然很同情耗子的不平等遭遇。

　　江亦:“他这么听你的，是你小弟么？”

　　谢泽笑着摆摆手:“我没这么丑的小弟。”

　　这人真的没救了。

　　教室很小，以至于江亦和谢泽坐的最后一排一直抵到教室后墙，江亦往后一靠就能蹭花身后的黑板报。教室小是小了点儿，但不算太脏。

　　五个男生围到了谢泽身边，闹闹哄哄的，其中一个江亦记得，给他领新教材的男生，好像是班长。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时而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和三班同学好像中间隔着一道墙，他融不进去，也不能强融。

　　烦躁。

　　江亦走进洗手间，学校洗手间的味儿也好不到哪去，他拿出打火机点燃嘴里叼着的烟，猛吸一口，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没办法，只敢在洗手间抽烟。

　　上课铃打响了，江亦掐灭烟扔进垃圾桶，快步走出洗手间。

　　“哎，你抽烟啊？”谢泽敏锐地闻到江亦身上没散去的烟味儿。

　　“我靠，你狗鼻子么。”江亦笑骂。

　　谢泽把胳膊搭在江亦肩膀上，吹了声口哨。冷不防被刚进门的姚春娇给听到了，姚春娇敏锐的小眼睛看向了谢泽。

　　江亦听见谢泽低骂了一句“我操，粉红奶奶听到了。”

　　“谢泽，口哨是不是你吹的！”粉红奶奶瞪着谢泽，小眼睛足足放大两倍，仿佛谢泽一个否认她就会扒了谢泽的皮。

　　“是。”谢泽无奈地站起来。

　　“滚到外面去！”粉红奶奶依旧是怒目圆睁。

　　班里传来低低的笑声。

　　谢泽顶着一脸的生无可恋离开座位。

　　“你给我站住！”粉红奶奶粗短的手指指着谢泽。

　　谢泽叹了口气，站住了。

　　“你不拿课本你听个屁呢！”粉红奶奶气极，飙出脏话。

　　谢泽拿起数学课本，一本正经地站到了教室外面。

　　江亦惊住了，数学老师为什么这样对谢泽，数学老师为什么叫粉红奶奶？不过下一秒，江亦瞄了一眼粉红奶奶的粉色长裙，第二个问题就解决了。

　　江亦拣着重要的听了点儿，剩余时间都在走神。江亦一走神，就会转笔，笔在手中转成了虚影，天有不测风云，江亦手中的笔转成虚影的时候，粉红奶奶突然来了一句：“哎，新来的，就你，谢泽同桌！走神了吧！”江亦手中的笔一下子飞了出去，摔到了第二排。

　　江亦：“......”

　　粉红奶奶瞥了眼地上的笔，冷哼了一声，接着说：“来，你说说我叫你之前的上句话是什么。”

　　江亦：“......”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个时候不应该是问他题么！

　　粉红奶奶冷哼：“你也滚到外面去！”

　　江亦有点儿理解谢泽的心情了，无奈地拿着课本出去陪谢泽了。

　　谢泽看到江亦出来，眼睛一亮：“哎！同桌！你怎么出来陪我了！”

　　江亦不答反问：“你是不知道我名字么。”

　　谢泽大笑了几声，“当然知道了，江亦啊！”

　　突然粉红奶奶的头从门框里探了出来。

　　“你们聊的真投入！知道现在是在上课么！”粉红奶奶双手叉着腰，吼道。

　　“对不起啊粉......姚老师。”谢泽端的是一脸歉意。

　　“再说话你们就一个站班里一个站外面！”粉红奶奶用手指点了点他俩。

　　“是！”谢泽端的是一脸乖巧。

　　粉红奶奶瞥了江亦一眼。

　　江亦赶紧接上：“是。”

　　粉红奶奶才嘟嘟囔囔地叉着腰走进教室。

　　“亦哥，你过来点儿，我这边离门口远，咱们小声说。”谢泽一脸高深莫测，冲江亦招招手。

　　江亦显然被那声“亦哥”喊愣了，愣了半天才应了一声，挪到谢泽旁边。

　　“粉红奶奶，我起的，好听吧？”谢泽低声笑着。

　　江亦挑起眉，点了点头。

　　“粉红奶奶一直这样......她一开学就看我不顺眼，我几乎每节课都得站外面。”谢泽撇了撇嘴，“怪烦人的。”

　　“她也看我不顺眼呢，我就转个笔。”江亦也撇了撇嘴。

　　“哎我发现你挺可爱的啊，像只兔子。”谢泽注意到了他的小表情，“话说你怎么会抽烟呢，看着也不像会抽烟的样子啊。”

　　江亦自动忽略谢泽的某些不堪入耳的话，“抽烟犯法么？”江亦挑了挑一边眉毛，“你不抽？”

　　“怎么可能？我这种人。”谢泽眯了眯眼睛，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咔”的一声冒出一簇小火苗。

　　“你跟那几个男生玩的很好？”江亦岔开话题。

　　“哪几个？哦，他们啊，我们可铁了，我们六人组呢，”谢泽笑了笑，“怎么了？”

　　江亦摇摇头。然后在谢泽目光的注视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放了回去。

　　“外面好冷，还有两分钟下课。”江亦无比从容地说。

　　“喷壶让你带手机么？”谢泽酸溜溜地看着江亦。

　　“喷壶？你是说，徐智渊么？”江亦笑了笑，“真够形象的。”

　　“你别岔我话题，你说，喷壶是让你带手机么？”谢泽语气越来酸。

　　“不知道，他今天让我接电话来着。学校不让带手机么？”江亦全然不知道喷壶还没说完的话。

　　“不让带，带了一律没收。我带了，每天都心惊胆战的，怕他突击检查。”谢泽酸成柠檬精了。

　　正当江亦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下课铃响了。

　　粉红奶奶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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