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尽

　　一碧色玉屏立于京都福悦酒楼二楼窗边的位置旁，屏风两边各站了一个人。
　　屏风这头是充满市井气息的吆喝，夹杂着说书人高低起伏的音调，好不热闹；屏风那头似是两位世家公子沉默品茗，无言以对。
　　“牧之。”坐在东面的公子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他微垂着眼睑，无意识地用大拇指腹摩挲着食指上的薄茧，“非去不可吗？”
　　齐牧之瞥了一眼窗外，又低眸去看公子放下的茶盏，洁白无瑕的瓷器映出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总要有人去的，阿乐。”他像是饮酒般抬起袖子遮面，将自己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慢慢收紧握茶盏的手指。
　　新帝继位，若是放任西南瘟疫蔓延，势必会影响民心。齐牧之在新帝继位前就已然是他的左右手了，现下新帝继位，他既是能臣必然要作出表率。
　　“你许久不曾这样唤我了！”阿乐公子瞬间眉开眼笑，仿佛之前满脸忧愁的人不是他，“额角的伤可还疼？我昨日差严柯末给你送的药你可收到了？可有好好上药吗？”
　　“阿乐，时辰不早了，我得启程了。”齐牧之避过阿乐公子伸过来的手，后退着起身，他垂下手臂，袖子遮去了他握着茶盏的右手。
　　阿乐公子的笑容随着齐牧之的退后而逐渐消失，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却在人过屏风转角的时候，问道：“牧之，你还在为小枫的死怪我吗？”
　　“愿您万寿无疆。”齐牧之遥遥作了个揖，带着那个白瓷的茶盏一步踏入市井。
　　得见君君临天下，愿君万寿无疆。

　　香海镇前往双溪镇周边的班车几乎都已经停了，只剩下一班终点站在双溪镇的邻镇。
　　谢司渺原本想像之前一样用异能直接复制一辆车，车的参数都已经浮现在他的脑海了，他突然想起了上次被非圣的兄弟部门追着跑的场景。谢司渺抬头看了看候车大厅角落里的监控，放弃了这个想法，乖乖地等班车。
　　好在班车来得很快，谢司渺瞅准102路，车一停，他就爬了上去。
　　车上人还挺多，基本都坐满了，只剩下一个座位——那个位置就在后门旁边。谢司渺一副捡到便宜了的表情，迅速走过去、稳稳地坐了下来。
　　公交车内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引人胃内翻腾。谢司渺为了避免自己吐在车上，车一启动他倒头就睡。
　　噩梦总是又臭又长，谢司渺好不容易醒过来、睡眼惺忪，他坐正身子，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竟然一个人也没下车。
　　车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竟起了雾。
　　车停了，一个拄着拐杖、带着花边太阳帽子的人步履蹒跚地上了车。
　　“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大家都坐好。”司机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独特的口音让谢司渺觉得有些熟悉。
　　可他还来不及思索，那个新上车的乘客竟然径直走向他。
　　“小伙子！给我这个腿脚不便的老太婆让个座吧？”她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
　　“当然可以！奶奶您坐。”谢司渺立马起身，将座位让给了新乘客，他站到后门处，手把着把手。
　　“站在后门那里的先生，我们客车不允许超载，没有座位你就直接下车！”司机瞥着后视镜，冷漠地说道。
　　“你们不允许超载那你为什么要停车让别人上车？”谢司渺冷冷地抬眸，在后视镜中与司机的视线正好对上。
　　司机避开了谢司渺的视线，暴躁地按着喇叭声，催促着谢司渺下车。
　　得，谢家家训第三十八条，出门在外，不与人为难。
　　谢司渺咬牙切齿地下了车，而后抬头转身，车站对面的一行字映入眼帘——双溪镇高级中学。
　　我去他奶奶个腿！
　　江芋口中的中学应该就是眼前的这间学校，既然有人如此客气直接请他入局，那他倒也省了些力气。
　　雾愈发浓郁了。
　　谢司渺忽然想起爷爷家角落里那盏引路灯，思绪至此，不过一息，一盏外观古朴、内里火光摇曳的引路灯便出现在谢司渺手中。
　　几乎同时，谢司渺周围的雾气退让三尺。灯内鹅黄的火光闪着幽幽蓝色。
　　“欺软怕硬的主。”谢司渺冷哼一声，提着灯往马路对面的双溪镇高级中学走去。

　　联络点派来调查双溪镇的联络员一共有四个人，队长舟谦，武力输出方蜻蜓，治疗何延，吉祥物江芋。
　　此刻他们确实是在双溪镇高级中学，只不过他们是被围困在学校门卫处。此时说来话长——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我们先进学校找到黎校，在从长计议。”舟谦隐约察觉到那个白目女人不仅身份可疑，目的也十分可疑。
　　“好的，舟队！你带芋头和延子走前面，”方蜻蜓闻言立刻抽出了自己的鞭子，虚空甩了几下，声响惊人，“我断后。”
　　“小心。”舟谦低声嘱咐，他一手提溜一个，蹚着雾往前走。
　　雾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迫不及待地钻进他们的鼻腔、口腔中。
　　“捂住口鼻——”舟谦刚开口提醒就被江芋兴冲冲地声音打断了。
　　“队长、蜻蜓姐！我摸到门把手了！”
　　江芋一边说一边拧开了学校门卫室的门。
　　“快进去！”方蜻蜓连推带踹把前面仨人塞进门卫室，她自己进门、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蜻蜓姐，你干什么踹我屁股啊！”何延委屈地看着凶巴巴漂亮姐姐。
　　“刚刚我鞭子在甩到东西了，”方蜻蜓微微眯起眼睛，声线冰冷，“它竟然敢生拽我的鞭子。”
　　进入小镇以来，他们遇到的所有“活人”都集中在那辆11路车上。那个跟着江芋一起下车的女人，一开始只是跛足，被车撞了之后四肢都开始发生变化，和救护车相撞后她的眼睛直接翻成了白目——有活物在向学校或者他们靠近，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江芋快开保护罩，把整个学校覆盖住！”舟谦急切地催促道。
　　“收到！”江芋回得响亮，她把手机从上衣兜里拿出来，而后从那个兜里翻出一个双指戒。她闭着眼，将戴上双指戒的右手杵在地上，嘴里默念着咒语。
　　保护罩平地拔起，以江芋的手为起点逐步变大。
　　当保护罩笼罩完门卫室之后，江芋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对劲，她急忙撤回右手，可还是被力量反噬，一口血涌上口腔。
　　“芋头！”
　　紧急时刻，何延一个箭步冲到江芋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握住她的手腕开始探查她的身体情况。
　　舟谦眼见着保护罩堪堪停在了门卫室的外面，他紧急使用异能，建立时间循环，将整个学校的时间固定在这一天。
　　“舟队，你疯了吗？！”
　　方蜻蜓看见手机上的时间蓦然停止，瞬间就意识到了舟谦干了什么，可舟谦并没有回复，反而蹲下来询问何延。
　　“江芋怎么样？”
　　“力量反噬，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刚才芋头打开保护罩的时候，外面有人攻击保护罩，还有一种可能……”何延表情严肃，他没有明说，舟谦却一下子明白了。
　　双指戒的功能是用来放大异能效果的，如果这个东西被人动了手脚，力量反噬是最基本的，更有甚者，可能会丧命。
　　何延环顾四周发现这个门卫室的东西不多，一张长桌子，三把椅子、一个长沙发，角落里还有一张折叠的方桌和几个摞起来的塑料凳子，门卫室还有一个里间，但上面有一把锁。
　　何延扶着江芋起身，将人搀扶到长沙发上躺着。
　　“芋头，你先把这个药吃了，最近不要动用异能。”
　　“嘶……危险在即，不动用异能我不铁定拖你们后腿啊！”江芋一张口，那点涌上来的血流得满下巴都是，看着吓人。
　　“我们可以暂时休整一下，你好好休息。”舟谦拎过一张椅子递给方蜻蜓，自己也坐了下来。
　　按照常理来说，建立整间学校的时间循环所耗的异能应该不多，或许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搞鬼，这次时间循环的建立异常艰难，舟谦也有点力竭之势。
　　时间过得悄无声息，只听得门外响了两次公交车停车的声音之后，学校门卫室的门被敲响了！
　　与此同时，舟谦睁开眼：“时间循环被破了！”
　　江芋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时间突然从26号早上九点半跳到了27号下午四点。
　　“别怕，让我来会会他！”江芋将自己的手机揣进口袋，一个箭步冲门口，结果被方蜻蜓按住了肩膀。
　　“芋头你的伤好了吗？还是我来吧！”
　　“我的好姐姐，凭着你抽奖都没中过安慰奖的手气，还是我来吧！”
　　“你——”方蜻蜓竟无语凝噎，“看来伤是好透了，那你来吧！”

　　谢司渺提着引路灯站在学校门卫室门口，抬眸看了看周围淡金色的保护罩，郁闷道：“保护罩只罩到门卫室，人肯定在这里啊，怎么不开门呢……”
　　嘎吱——
　　“引路灯？！”江芋一打开门就看见在大雾朦胧中格外显眼的灯光，她一把扯住谢司渺的手腕将人拉进了屋子里。
　　“你是谢家的人？”江芋锁好门，踮起脚，从谢司渺的肩膀处探出脑袋。
　　“你是江芋吧，你认识我？”谢司渺迅速平静下来，他侧首看向身后的江芋。
　　“喏，你这引路灯上明晃晃的‘谢’字，我还是完成了义务教育的！这点难度不在话下！”
　　“江芋。”舟谦暗戳戳提醒江芋收敛，小江芋只好灰溜溜地跑到了方蜻蜓身后站着。
　　“先生是联盟派来的人吗？就你一个？”舟谦快步走到自家队友前面。
　　“特处科谢司渺，”谢司渺偶尔打打官腔，“我搭档飞机延误，明天下午才能到。我相信我们大家努力撑一撑，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了！”
　　还是有点小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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