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未

　　等到连君篱这样精力旺盛都孩子也觉得疲了，他们才避着人流来到了人际相对稀少的河边。远处的喧嚷和灯光留了一点余韵，和着天上的月色，水边的树木，散发着清幽但不冷寂的韵味。树影斑驳下，河滩被分割成形状不一的多边形。
　　君篱吃的撑了，沿着河边散步消食，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下游。此处不再有大批放河灯的善男信女，只有随波而下的灯盏，在夜色里粼粼。不远处的河岸上，却有几盏河灯，映着幽幽月色亮着，像真的在开。
　　君未走过去同那卖灯的老者交谈：“老人家，为何不去上游呢，此处河道转折，水流急，河灯过此就看不到了，恐怕不容易卖出吧？”
　　老者本看着河面，听见她的声音折回视线，悠悠出言道：“我不为卖灯，只求观景。”
　　君未在他身边坐下，放君篱在附近溜达：“热闹之景到了这里，多少有些意兴阑珊，老人家在这里观何景？”
　　“姑娘说的对，老朽正是在观这意兴阑珊之景。”
　　那老者几乎都没有直视过君未，却开口就笃定男装的君未是女子，君未心中一提，却神奇地并未生出戒备之心，她默认了老者的话，抱膝坐着，过了会才接道：“既是意兴阑珊，如何可观？”
　　“于意兴阑珊观景，方能心静。人于兴奋和悲伤时容易受情感影响，想法多激荡而不客观，意兴阑珊之时，虽然有些低落，但不失为一种清醒。”
　　老者语调极慢，君未听的认真：“老人家言之有理。”
　　那老者却呵呵笑了，转过头来看着君未，褶皱布满的面颊上从容却天真：“小友，这话确实有理，只是不是我说的。”
　　君未也侧过头：“愿闻其详。”
　　“老朽出身寒微，年轻时与亡妻身份悬殊，婚事一直得不到应允。坚持到后来也有些丧气，心想或者月老的红线真的没有绑着我们二人。那也是个上元节，我们约了看灯，一路走来了这里，她看出我的泄气，问我：‘世间情爱多生于跌宕起伏的心情，现下你我百般周转仍是无果，几近意兴阑珊，你道，于这意兴阑珊之处，你静言思之，展望至老迈，也想同我每岁同度，然后偕行到此处吗？’”
　　“我于是设想了没有她的老年，自认无法度过，就再没产生过打退堂鼓的心情啦。”
　　君未弯起眼角笑了：“老夫人金玉之言。”只是她已先去，你不会感到难过吗？
　　君未留了这句问话在心底未曾开口，老者却像看透了一般，抚了一下手边的河灯：“倘若只给你一盏河灯，只能写一个名字，你心底的人是谁？”
　　君未抬头去寻，君篱在不远处同她招手。
　　老者又问：“那如果增至两盏呢？”
　　毫无预兆出现在她心底的名字，惊到了自己。她睁大眼睛。
　　老者微微笑了：“而我要祈愿的名字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又得偿所愿，现在只不过是于意兴阑珊处观景，景色观完了，就可以去陪她了，这样想，又怎么会太过于悲伤难过呢？”
　　君未轻轻应了一声。
　　夜色渐渐深寒，老者拢了拢身上的寒衣，又将视线放回河上，不再说话了。
　　河上零星只有几盏河灯还在孤零零飘着，慢慢转过河道看不见了。
　　君篱小声走过来：“哥哥，我们回去吧？”
　　君未站起身，与君篱向老者告别，离开了河岸。

　　次日君未同君篱在茶馆听书，那说书人不讲风月，讲的是春秋桂陵之战。
　　说那孙膑本是孙武后人，春秋时齐国人。他与庞涓本是同窗好友，不巧庞涓先被魏君重用，却嫉妒起孙膑的军事才能来，怕他有朝一日声名鹊起威胁到自己。他设计将孙膑骗至魏国，剜其髌骨囚禁起来。孙膑千方百计逃回齐国，成了田忌门客。
　　这年，魏国围攻赵都邯郸，赵国急忙向齐求救，齐国派了田忌、孙膑援救。孙膑以魏军精锐尽数赴邯郸故，向主将田忌建议避实击虚、攻其必救，向魏都大梁发起进攻，逼迫的庞涓仓促回援。不想孙膑早于其必经之路桂陵设伏，以逸待劳活捉庞涓，解了心头一恨……
　　二人正听的入神，窗格外一阵骚动。茶馆建在江边不远处，江上阁楼里，一行张扬跋扈的人正围着一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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