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野

　　一座三层小楼，两个花甲女人。
　　两只猫，一池鲤鱼。
　　一颗槐花树，一丛夜来香，满墙的爬山虎。
　　后院种着百合薰衣草，天台挂满青椒百香果。
　　从二楼延伸出的玻璃小屋，几只蒲团，一方矮脚长案。
　　案上几只白瓷杯，一壶清茶，几卷刻本。
　　屋内，香薰炉飘出了淡淡的、透明的烟，烟雾卷上了茶香，难舍难分
　　沙发上，厨房里
　　笑声清浅，交换，融合
　　这一方面天地，是我和老简的天地。
　　老简，是我的高中室友。
　　我认识她，从小简，到阿简，再到老简。
　　她认识我，从小戚，到阿戚，再到老戚。
　　或许尘世如你所想，美丽，生趣，万千可能。神秘而贴近生活。
　　对我们俩老人家，并非如此。
　　啊，我意思不是，我们眼里的尘世，就丑陋，无聊，一成不变，毫无探究的必要。
　　我们啊，只是，太寂寞，太寂寞。什么样的寂寞呢：歌声笑声围绕的寂寞，五光十色灯火斑斓的寂寞，爱与被爱承载的寂寞，被重视被需要被担以重任的寂寞，这世界没我不行的寂寞。
　　没想到吧，我们六十多岁的年纪还叛逆呢。世界越需要我们，我们就越想抽离。
　　远离人间多好，脱离丰富的有趣的快乐的优越的生活。人活腻了就是想要去山里受受苦。你管我们做神仙还是做妖魔。
　　所以我和老简一商量，搬到了无欢山山腰。
　　您说您没听过这旮沓？
　　您听过才奇怪好吗，山名是我们编的。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随便找的地儿，名字不重要啦。您可千万别来找咱俩这老太婆，我们可不爱接待客人。
　　什么，您要救助我们？拜托，我们又不是山里野人，打猎摘果子吃，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咱可是有钱人家，每三天一趟，直升机送菜，新鲜瓜果直接空投。要啥啥没有。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在山里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林子太密啦。鸟到处都是。每天早上都会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
　　所以我喜欢大清早到林子里去弹钢琴，弹克罗地亚狂想曲，弹野蜂飞舞。
　　以牙还牙呀，这扰人的鸟儿吵我清梦，我也用琴声吵死你们。
　　一台桃木色的钢琴早就被我搬到了林中一小块空地。黄了或是红了的叶子掉在钢琴顶盖上，彻底失去了落叶归根的机会。
　　早上的生活就是很简单啦，我们偶尔兴起，做一做早餐。有时我做些红糖糍粑，煮点肉燕，老简就在旁边榨点果汁，或是热杯牛奶。偶尔我们懒得吃早饭，睡醒就结伴到林子里走走，呼吸呼吸山林里的清新，洗洗眼睛。
　　清早的小树林，被我们打开，树皮的味道，腐烂树叶的味道，泥土被露水打湿的味道，
　　晨光从树叶缝隙里抖落的味道，闻起来都很舒服。
　　中午回到我们的三层小楼，准备午饭。
　　老简并不会煮饭，但她做得一手好甜品。煮饭是我的责任，不过我煮饭，那也是看心情的。想做几个菜就做几个菜，甚至有时候我炖一桌子的汤，酸辣牛肉汤、玉米海带汤、莲藕排骨汤、土豆丸子汤、紫菜虾米汤、萝卜汤，却没有一样菜，就这么吃。老简也顺从着吃。她能反抗吗，我要是不煮饭，她连火都起不了。
　　我们在山里也打扮吗，是不是穿粗布短衫啊？
　　才不是呢。咱老婆子俩，可是把年轻时买买买的爱好延续到了六十多岁。
　　怎么的，在山里就不能穿的好看点吗。
　　头发半百的老简，还喜欢和小女孩时一样，用小雏菊发圈，把头发扎得一丝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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