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撩

　　肖艺端的大方得体的笑容在门开的那一刹那皲裂了，是曲天。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惊喜，然后是长久的茫然无措。
　　已经很久没见了吧，多久了呢？可能九年，可能十年。没想到她负责交接的大学教授竟然是他，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巧合。
　　那个单薄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得那么高了，宽肩窄腰，穿着灰色的休闲居家服，头发散散乱乱的，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没有表情，就微微低着头，湿润黢黑的眸子看着她，也不说话。
　　这种尴尬的氛围大概持续了一分钟，肖艺想了很久应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他，客套疏离的跟他打招呼，叫他曲先生，或者像很久之前那样，一掌拍在他肩膀，叫他小天。纠结很久肖艺准备选择后者，带着一些套近乎的讨好，和一点她都说不清的隐隐期待。
　　她嘴角又翘起，露出十年前那样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眉眼弯成一道桥，细白的腕子伸出就要拍在他身上，一句“小天好久不见！”就要脱口而出。可是这个时候曲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声音不似十年前那样清亮，有些低沉但依旧好听，“你是？”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往下落了落变成握手的姿势，她的表情有一瞬间诧异，然后肖艺的嘴抿了抿，又恢复成客套的得体微笑，忍着心里一丝琢磨不清的失落，“曲先生您好，我是安光出版社和您交接的编辑，肖艺。”
　　曲天看了看她的手，白净的，匀称的，他渴求了十年的手就这样伸在他面前，他喉结动了动，没有去握住，只是让开了门口示意肖艺进门。
　　肖艺尴尬的把手收回来紧紧握着自己的包带，点点头进了门。
　　她低头换鞋子，并没有看到曲天脸上微微的一点笑意。
　　房子很大很整洁，一副主人刚搬进来家具还没齐全的样子。肖艺拘谨的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掏出公司拟定的合同放在桌上，“是这样的曲先生，公司应该也跟你沟通过了，我们出版社这次全权负责您的《室内美学设计》的出版，这是公司拟定的合同，相关具体问题公司应该和您视频会议商议过了，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她熟练的重复着这些套话，好像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话说的好听，其实在肖艺看来自己就是个催稿的……
　　坐在对面的男人把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来的酸奶放在桌上推到肖艺面前，然后又顺手拿走了她面前的合同。
　　肖艺看了看拿着合同的男人，又低头看看眼前的酸奶，是自己爱喝的。从见面到现在，他只说过两个字，肖艺耸耸鼻子，觉得有点紧张，其实她还负责很多位作家的对接，但是作者大都善于观察，她负责的几位都很好打交道，还是第一次遇见那么不爱说话的。她看着面前的那瓶酸奶，稍微有点走神。
　　以前的曲天可不是这么高冷的来着，这个真的是曲天吗？不会吧？不会吧？看来主编说这个人有点高冷是有道理的……
　　曲天长指翻着合同，眼神却时不时飘到肖艺身上，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发呆。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职业套装，修身的衣服勾勒出女人姣好的曲线，染成栗色的长卷发扎成一个低马尾，显得女人很温柔。然后这个女人就盯着一瓶酸奶开始走神。
　　其实这个女人可一点不温柔啊……
　　曲天笑了笑，手指敲了敲茶几把肖艺的魂勾了回来，“方便借一支笔吗？”
　　“哦，哦好的。”肖艺在包里翻出笔递给曲天，男人接过分别在两份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肖艺把一份合同收回包里，微笑着站起身，“那十天以后我来拿您的原稿，可以吗？”
　　曲天写的书是用手写的，现如今很少有人用手写，但是正因为如此，手写原稿变得更加珍贵，自己亲自来拿也显得郑重一些。
　　“十天大概就运到了，可以。”
　　曲天也站起来，比对面的女人高了一个头不止，他如实回答，清俊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
　　肖艺觉得气氛有几分尴尬，对曲天点点头表示自己就先回公司了。
　　她不知道有什么可急的，曲天算是很配合的人，她回公司的时间绰绰有余，但是她就是带着点逃的意味快步走到玄关。换好自己的鞋子后她又回头礼貌的对曲天道别，“那曲先生，今天打扰了，再见。”
　　肖艺刚触到门把手，就感觉有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她诧异的回头，甚至忘了把手从曲天的手里抽出来。
　　她睁大眼睛抬头看曲天，显得有点无辜，好像在问怎么了。
　　曲天松开她的手腕，把酸奶递到她手里，“给你喝。”
　　肖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她站在明晃晃的日光里，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楼层，曲天就住在某个窗户后面，许久不见了的那个曲天。
　　安光企业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企业，一开始是做房地产的，目前已经转型主打科技投资，出版社不是他们公司的主打业务，算是这几年才开办的一个部门。肖艺刷卡进了公司大楼，进电梯按下自己要去的楼层。
　　肖艺回公司的路上帮同事江一一带了杯咖啡，办公室里有点吵，很多人在摸鱼，她进办公室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头狗啃短发的江一一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对着电话狂吼。
　　“莉莉，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那个情节安排过不了审的！”江一一一把有些哑的嗓音对着电话吼着。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江一一气的跺了跺脚，“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文学品味，但是你要恰饭的啊亲爱的，听清楚了吧，改啊，那个情节必须改，明天我要看见改好的版本。”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着就挂了电话。
　　七月的天气，暑气总让人暴躁。
　　肖艺已经习惯了她这个样子，笑了笑把咖啡放在江一一桌上，江一一川剧变脸一样突然笑开花，“爱你艺艺宝贝儿。 ”
　　肖艺坐到自己位置上整理文件，江一一那边已经抿了一口咖啡，“见到了吗，那个大学教授怎么样啊？顺利吗？”
　　肖艺一边把文件整理到文件袋里一边接着话茬，“嗯，见到了，教授很配合。”
　　江一一借着力把办公椅滑到肖艺这边，“你知道我问的什么。”说着还对肖艺俏皮的眨眨眼。
　　肖艺忍不住笑起来，弯弯的眸子带着点促狭和开玩笑的意味，“是，教授长得很帅。”
　　“啊……”江一一又蹬回自己的位置，“早知道我接手这个提案了啊。”
　　肖艺抿着嘴笑，余光突然看见总编佟州走进来，赶紧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大家听到示警一下子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电话交流工作的声音。
　　佟州是个三十多岁的办公室精英男，穿着熨帖的西装，戴着银边儿的眼镜，整个人都有一种精英的气质，就是有点东北口音……不说话的时候是型男，一张嘴就有点崩人设。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扫视了一眼就进了自己的隔间，还好，这次没说话，不然这严肃板正的样子又要毁了。
　　肖艺想起来主编委派任务的时候说起曲天是法国知名大学的大学副教授，不光设计在国际上拿过奖，在美术界也很有名气，这次回国担任C大的大学讲师，他的书一定要认真对待。她莫名其妙有点烦躁，挠了挠头，心头那点失落有点复燃的意思。她强逼着自己集中精神工作。
　　终于赶在下班之前赶完了最后一项需要修改的说明，肖艺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准备打卡下班。
　　江一一打完卡跟肖艺一起下楼，“艺艺，我们去喝酒吧。”她微微仰着头看肖艺。
　　江一一是个比较矮小的女生，哪怕穿着恨天高也比肖艺矮那么一点，那么娇小的一个女生肖艺一直在想她哪来的那么大能量。
　　“不去了，我这几天不太方便。”肖艺抱歉的对江一一笑。
　　江一一了然的点点头，“哦，那我们改天。”
　　“好。”
　　两个人在地铁站分开，她们住在不同的方向。说起来曲天现在住的小区跟自己住的小区是挨着的，以后拿设计稿也方便，肖艺想着。
　　肖艺把钥匙随手扔在桌子上，朝着大床扑了过去。肖艺现在住在一间比较宽敞的公寓，所有的家具都瘫在明面上，床的一侧有及地的帘子隔开，还有厨房和卫生间。也不是说她买不起更大一点的房子，肖艺总觉得小空间比较有安全感，所以选择了这家性价比比较高的公寓。
　　晚饭肖艺随便炒了个菜应付着吃了，洗了澡就躺回床上。生理期期间总是更容易疲乏，她趴在床上翻看手机。
　　想了想打开了日历，她除了在工作的时候总是记性不太好，有点记不清自己是哪一年高中毕业的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高中毕业十年了……啧，岁月不饶人。也就是说，自己跟曲天得有十年没见了啊。他们的高中同学都不怎么联系，也不热衷于聚会，再加上各自工作也忙，所以大都是毕了业都没怎么见过面了。
　　至于曲天……
　　其实当时自己跟曲天关系还是很好的，只不过高中毕业以后曲天去国外上大学，一来二去的就没有联系了。
　　十年以前啊，十年以前曲天可不是现在这个鬼样子，那个时候曲天可爱着呢，一说话就脸红，哪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还没表情，像块木头，而且还认不出自己了，虽然很久不见了情有可原。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把小可爱都杀成大冰块了。肖艺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苦笑着抱紧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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