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记

　　卫玥转身，推心置腹地和卫珏道：“直说吧，你有威望、有势力，她有能力、有兵，你们俩结合在一起，嘉国皇帝不放心，朕也不放心。你推脱赐婚，她说自己克夫，看来你们俩是铁了心要在一起，那么因为我们的不放心，最后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
　　卫珏点头，他能理解，所以担心。不然会不管不顾。
　　“皇兄的话，臣弟明白。那皇兄……”卫珏就等着卫玥最后的那一下。
　　卫玥走近卫珏，低眼瞧着卫珏，低沉平静道：“那你不是你，或者她不是她。”
　　话落，卫玥走远了些看卫珏。
　　卫珏也看他。
　　嘉国皇帝应该希望司徒西亚不是司徒西亚，卫玥肯定希望卫珏不是卫珏。
　　卫珏一笑，给了选择：“请问皇兄，我怎么不是我？”
　　卫珏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最起码早有心理准备。
　　卫玥心里冷笑：大家都早有准备，就看谁先开口。卫珏等得起，可自己却等不起。拖下去，后患无穷。
　　卫玥不受卫珏的影响，平静开口：“换个身份，你不是晋阳王，也不是卫珏，只是本人。离开康平去外头生活，走得远远的，从此与大齐皇室毫无关系。朕会给你足够的银两，保你们俩这辈子都衣食富硕。”
　　卫珏点点头，“那晋阳王呢？”
　　“晋阳王因先帝崩逝，忧思过度而薨。”卫玥又转向了窗户，看向黑夜漆漆。
　　“轰——”窗外一声春雷乍响。
　　这样的时间打雷少见，卫珏被吓得打了个寒颤，脸上的平静裂开。卫珏的余光不经意间瞧见卫玥，卫玥的眨眼频率都没被打乱，当真是立于天地间，雷打不动。
　　卫珏轻舒了口气，佯装镇定：“行，皇兄说什么，臣弟就做什么。臣弟也不用皇兄的银子，那银子就用来赈济百姓，就当臣弟为大齐的最后一点心意。臣弟只请求皇兄两件事。”
　　两人都很平静地谈着交易，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说来听听。”卫玥示意卫珏说。
　　“该为我母妃平反了。当初是时机不对，如今两郡收回，也不用在乎什么好时机了。还有一件事，时间过了太久……”
　　卫玥见卫珏有些迟疑，替他说了，“朕知道了。第二件事是宸贵妃中毒的事，一早之前朕就了解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卫珏看向卫玥，点点头：“好。”
　　终于都结束了，也算如释重负。
　　卫珏一拍大腿站起来，走了，这里以后再和自己没关系了。
　　卫珏面向卫玥，轻问了句：“皇兄还有什么吩咐么？”
　　卫玥转身：“……没了，回吧，晚了。”拍了拍卫珏的肩膀。
　　卫珏看一眼自己肩膀上的手，低下头，笑了一下。
　　“再会啊，”卫珏抬头笑着冲卫玥摆摆手，客气又亲切地道：“……四哥！”
　　是僭越了，也无所谓了，有且只有这一次。
　　去他的皇宫规矩，去他的身份地位，去他的仪式、责任、小心翼翼……
　　卫珏欠身微点了点头，转身远去。
　　卫玥看着卫珏走到门口，转身，没了……卫珏这一桩事了了，卫玥感觉他俩相比，卫珏似更轻松。
　　七日后，皇上昭告天下：天圣十二年那件先宸贵妃身边宁嬷嬷卖国案，经查证，卖国实为先帝亲封的淑贵妃所为，先淑贵妃之罪实属罪大恶极，不配葬于皇陵，即将其移出。今为宁嬷嬷平反，特允宁嬷嬷陪葬先宸贵妃。
　　众人站在告示前，一番评论。
　　“我就说嘛，晋阳王之前收回临安郡和乾郡，先宸贵妃却是丢了那两个郡的人，这说不通嘛，肯定有冤情。”
　　“什么是先宸贵妃丢了两个郡，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是宁嬷嬷。说起来晋阳王母子可是咱大齐的大功臣。”
　　“说不定啊先帝早就清楚是先淑贵妃所为，要不先淑贵妃仙逝后，朝堂怎的就没了三爷卫玏的位置？你们说是不是？”
　　“嘘，这是皇家事，咱们可别瞎猜。”
　　“是，是，走吧，走吧。”
　　……
　　卫珏从百里情那里听说，近一年的时间，卫玏在皇陵日日忧郁，如今再不复康平三爷的风采，如垂暮老人。现在卫玥昭告天下淑贵妃之罪，卫珏想，卫玏这一生是真的结束了。
　　卫珏还从常沐那里知道，其实天圣十二年的贪污案的主谋就是卫玮，但皇上却未将其与卖国案一起昭告天下，悄悄压了下来，只将当年先帝未“收拾”完的贪官尽数换掉。卫珏现在才知，当年他向阚子明问到卫玮的银子来源问题，阚子明当时说的并不是开玩笑。天子的银子可不就是天上掉下的。
　　卫珏也不得不佩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卫玥作为新皇的考量和权衡是极出色的。这次卫珏以晋阳王的身份回到康平，可谓是携荣而归，百姓对卫珏都是极赞颂的。卫玥在这时为先宸贵妃平反，是正得民心，还卖了卫珏一个人情，同时也将卫玏踩得死死的，此生再无与他相争的资格，一箭三雕！对于卫玮，卫玥是慈悲的残忍。卫玮在康平多年，根基深厚，多少官员为卫玮马首是瞻。卫玥聪明的给卫玮留了一线生机，其实是在用一个活着的卫玮安抚那些一直站在卫玮那边的官员，希望自己的仁慈让他们都安分些。对于卫玮来说却真的是残忍，终其一生困于牢笼，怕是生不如死吧。卫玥没将贪污的实情昭告天下，是他知道他一旦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清楚了，必引起民愤，到时候卫玮就是非死不可，官员人心惶惶，朝堂动荡，对于他这个新皇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光元初年三月初五，长公主成安诞下一名女婴。卫珏去瞧了一眼，还派人送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的礼。
　　光元初年三月十七，晋阳王薨。丧仪在晋阳王旧府，珏府举行。按朝例，封地王爷亡故要归葬于封地，但齐皇下旨：“晋阳王功德无限，又因先帝忧痛过度而薨。晋阳王的孝义天地鉴之，为全晋阳王与先帝父子之情，特允晋阳王葬于先帝吉壤之侧，择吉日动工。”
　　百姓悲恸，多少人唏嘘……若不是年少体弱，英年早逝，他会是大齐东南角上最骁勇善战的将军，绝无仅有的晋阳王，大齐史册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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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康平城外不远，鬼见愁峡谷边上，吴刚和百里情不远不近地跟着，卫珏和司徒西亚十指紧握，不紧不慢地迎风而走，衣服胡乱飞舞着……
　　卫珏眨眨眼，向司徒西亚讨安慰：“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我还差点摔下去，受了伤，伤的可严重了。”
　　司徒西亚看了看峡谷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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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断山城里，一别致的小院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阙从屋内出来，迎了上去，请了那位老者进屋：“张叔一切可还顺利？那里都处理好了？”
　　老者随着白阙的脚步，笑答：“一切顺利，都处理好了。珏爷！哦，不对，是……白公子放心。他已将椒兰殿那位移出皇宫，别居国寺后的清心庵。”
　　白阙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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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断山
　　司徒府久居此地，待百姓如亲友，百姓也视司徒家为至亲。司徒府招婿，司徒西亚的喜事，百姓都奔走相告，整个断山喜气洋洋。
　　司徒家的佳婿姓白，生得俊俏，只是弱了点。呃，弱不禁风的样子。平时在路上碰着，都是西亚将军护着，下个马车也得西亚将军扶着，不时还靠靠将军的肩膀……羞煞个人！
　　大婚过后一天，司徒西亚来了兴致，拉了白阙看大婚时别人送的礼物，白阙从善如流。
　　一长条盒上贴了个“左”字，白阙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一把半尺短刀。白阙笑得嫌弃：“真是个武人！”
　　司徒西亚接过，拔出鞘，仔细看了看，惊呼：“好刀！防身最好不过。”
　　放好，白阙又拿过一礼盒，方方正正的，很轻。看上面贴了个“阚”字，白阙笑道：“是师父。”
　　司徒西亚打开，是一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纸。司徒西亚看了看，脸红着递给白阙，“调养身体，求子的方子。”
　　白阙嗤笑一声：“每个人身体都不一样，没见人就给人开方子，师父这不胡来么？”
　　司徒西亚微低了头，嘀咕了一句：“百里给搭过脉。”
　　“……”白阙：“那用吧，明天就开始。”
　　司徒西亚白了白阙一眼，又从下抽出一盒子，上贴了个“初”字。司徒西亚看了看白阙，白阙看了会儿那个字，轻声道：“收起来吧。”
　　司徒西亚点点头，重新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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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后，断山白府，小院添了铃铛般的笑声。
　　白阙朝院中的玩耍的小不点招了招手，等小不点走近，白阙摸摸他的头问：“清夫啊，阿爹问你，你长大后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呀？”
　　司徒清夫嫩声嫩气：“像左叔叔那样的。”
　　“那样的话，就得和阿娘好好学、好好练，只玩可不行。”白阙趁机说教。
　　小不点眼睛一转，问阿爹：“阿爹小时候想做什么样的人呢？”
　　白阙趁机想给小不点教学，“和阿爹进屋，阿爹给你写下来。”
　　“好！”小不点拍手。
　　白阙挥笔：“鲜衣怒马，挥斥方遒。”
　　小不点踮着脚看了看，扬头：“阿爹，这里好多字不认识，是什么意思啊？”
　　“清夫还小，等长大了，识字多了，就明白了。”白阙拍拍他的头。
　　小不点绕桌子走了一圈，歪着头，又问道：“那阿爹成为这样的人了吗？”
　　白阙又挥笔：“居平思危，人前笑；无疾而终，惟东南。谈笑间，酣畅淋漓，樯橹灰飞烟灭。”
　　小不点：“好长啊！”
　　卫珏忽地反应过来，这小子在岔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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