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我看的，一直是你

　　她无法入眠。
　　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可她依旧没有睡意。整个晚上，她的头脑里边只闪现着三个字，分水岭，分水岭，分水岭……
　　她十分清楚自己在担忧什么，可是担忧找不到出口，才是她痛苦的地方。她没想过去问他，因为她也看出了他的回避，如果他愿意，何必等她亲口去问呢。但是这问题藏在心里，又并非她的一贯作风。以前不想去问，是觉得不必要，可是现在不同，心中那种空荡的感觉越发地令她难受了，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所想像的那么坚强，她觉得痛。
　　门胁。她的脑海中闪过那位男子的名字。只有他了，只有他能告诉她所想要的。她从不拖拉，当下就打定等天亮就去找他。无论答案怎样，她不想装作不知。

　　那位男子在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仍旧愣了一下。实在太像了，虽然从昨天绪方带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可是要接受这个事实，他觉得还应该给他更多的时间。
　　“你不是她。”好半天了，门胁才能挤出这一句话。
　　“对不起。”很淡的声音。这不像她。
　　“这该是我说的。昨天很冒昧。”他盯着她的脸，依旧是用当年的目光。
　　“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沉默了一阵之后，浅仓才极为难的开口。她从他的眼神可以猜出，她现在的行为无异于在揭他的伤疤。只是，她无路可选了。
　　“为何不去问他呢？”他反问，看出了她与绪方之间的纠葛，他不想插在其中。
　　“如果他想说，还会等到我来问你吗？”她抬眼看他，那眼神是疑虑的，和当年的美奈子差了许多。
　　他无语。他是美奈子当年最好的朋友，一路看着她走过来，他知道她与绪方之间的诺言，也在机场离别时看到了绪方眼中的不舍和疼痛。当时，他亦痛，刻骨铭心。可是现在，他能把这些都告诉眼前的这位女子吗，那种疼痛，还应该多降临在另一个人身上吗？尤其是这样一位跟美奈子有着相似容貌的人。
　　“你，也不能告诉我吗？”看出了他的为难，她轻声启问。
　　他依旧无语，感觉心痛。都是为情困扰之人，谁能逃得掉呢？
　　许久之后，她打破了沉默：“对不起，打扰您了。”既然没有结果，她也没打算再停留下去了。
　　转身欲走之时，却听见了来自背后的声音：“请等一下。”
　　她以为他准备告诉她了，转回身来面对他，带着满脸的期待。这样的表情，让他的心再次触痛。一样的，是一样的。就如当年美奈子回头之时一样。可是今天，他能像当初绪方留给美奈子额角一吻那样给她满足吗？不行的吧，当年绪方的行为含着发自内心的情感，可是他今天怎能把那种切身体会过的疼痛给她呢。
　　望着那双期待的眼睛，他实在又不忍心令她失望，迟疑了一下，喃喃地问：“你现在……幸福吗？”你现在，幸福吗？这句话，他也好想问她，无论是多年以前还是今天。他想看她幸福，希望她幸福，所以当时才会放手让她去追逐。他希望等她累了，需要休息了，会想到有他的港湾可以停靠，可是他没想到，她却选择了海的另一边的那个国家，他的港湾也终成干涸。
　　她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怜惜，熟悉的眼神。幸福吗？她现在。这叫她如何回答呢。如果是在两天以前，她的答案一定会是肯定，可是现在，在得知美奈子的存在之后，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以前，她没有过多的想法，日子平淡安静，可以在他清晨的目光中装睡，她已经感觉很幸福了，是的，只要他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已经很满足了。他注视她时，用的是别样的眼神。别样的眼神，熟悉了四年。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熟悉的眼神啊，门胁眼中熟悉的眼神啊，原来同绪方的是如此的相似，同那看了她四年的眼神是如出一辙！她不敢再想了，只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他：“你，爱……她吗？”
　　没有犹豫，男子点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的爱，一直延续了这么多年。
　　“谢谢你的时间，我该走了。”她踉跄着出去，无需再问，她已知晓答案。
　　一切的答案，她都已知晓。从最初到现在。她明白了初见她时他的别样审视，明白了那天樱花飞舞时他吻中的停顿，明白了在明知她装睡时却依然陪她一起赖床的他的心情。他是在看她的脸，透过她的容颜，他所看的是分水岭另一面的美奈子啊。就如刚才门胁一样，他们的焦距穿越了她，穿越了七年，定格在另一位女子的身上。原来如此，原来，是如此啊。心中的那片空荡已经无所忌惮地蔓延开来了，她在马路旁边停下，感觉心脏的地方，异常疼痛。忆起最初的谈话，那时候就觉得彼此不是一个世界的吧，若不是这张脸，这世界还会存在可是吗？
　　浅仓，等我，名人赛之后，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的承诺，依然在，她记得。可这是给她的承诺吗？她不懂围棋，甚至于头衔战名字都搞不清楚，为何会给她这样的一个承诺？“你还记着他的那个诺言啊……”他曾经给过美奈子诺言的吧，这是当年为她而许下的诺言吧，为那个可以跟他一起在棋士世界一起努力的女子。她曾以为，仙台的那个晚上，是他准备陪她一生的约定，可却浑然不知，原来一直以来，她只是一张替代的影子。影子而已，她能有何苛求呢？

　　她不在。电话没人接听。她在避他。
　　没来由的失望侵袭而来，他直接走向车库，发动引擎，红色车影绝尘而去。驶上马路，从后视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九层的阳台上，落地窗紧闭，那里，没人。她习惯站在阳台上目送他离开，他从未停下，却在后视镜里看得真切。可今天，没人送他，他仍然看得真切。不知这是幸抑或不幸。
　　她昨晚应该一夜未睡吧，如他一般。纵使知道的不多，但往事的疤痕重现时，又有几人能做到足够的视而不见呢。他不是想在她的面前隐藏，可关键的是，那段不清不楚的记忆，该从何理起，他也未知。还有四年来的相处，他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位置来安放。原是喜欢跟她一起的云淡风轻的，只是没有想过，被泼上浓墨重彩时，他该如何抉择。
　　那个樱花飞舞的傍晚，看着她撇嘴与不屑，跟他说，她依旧对围棋没有兴趣。那一刻，他是希望她是美奈子的，真切地希望她是。他放不下那个女子。他想起美奈子曾经跟他说过她不喜欢围棋，可她依旧选择了这条路。如果，她能像她一样，她或许会过得洒脱一点吧，或许就不会离开了。总觉得自己做得太少，认识的几年，给她的太少。甚至是在离别之时，也只是给她一个浅吻而已。可她仍然欣喜非常，那样的女子又怎能不让他把她放在心里？他心疼她。他曾以为她便是她，所以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她的唇瓣。他曾经有过短暂的错愕，在发现了她不是她之时。可让他不解的是，他并不想让那个吻停止，他忽略她身份，加深了那个吻，加深了他们四年的联系。
　　四年，到底彼此的心里是怎样的联系呢？他们之间从未提及过。他也没想过，或许是想了，但依旧没有头绪。感情一路走来，爱抑或不爱的问题，反而被他们平平淡淡地忽略了。他爱她吗？爱，是吗？那美奈子呢。不爱吗？只是，只是什么而已呢？暗自苦笑，他想，或许她避着他是对的，他们都需要时间，好好理清这些思绪了。他总笑庸俗之人花太多的时间在红尘纠缠上，可当纠缠落到自己身上时，他亦无法释怀了。
　　何必呢，想太多了又能怎样呢？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耗费心力。名人循环赛，今天十点，对手小亮。这一战，决定他能否提前留在循环圈；十天之后的一战，决定他能否提前成为挑战者。习惯在大赛之前来找她，看她安定淡然的容颜，那让他感觉从容。可是，今天，她不在，她在避他。苦笑，原来习惯是个如此可怕的东西啊。

　　他的对局，中盘获胜。迄今为止，他已是连续四胜了，留在循环圈铁板钉钉。这期名人战，就数绪方十段夺冠的呼声最高了吧。当今围棋界，据说唯有他可以接替塔矢大师的传承。塔矢大师，他的老师，以前曾是名人五连霸。他会接下这一棒的吧，名人，绪方名人。
　　浅仓，等我，名人赛之后……
　　四年之后，你的称呼依旧不变，浅仓。浅仓，你怎么就说好了呢。有个女子回答说好。那副容颜，还在二十五岁之前，二十五啊，分水岭啊。你说不介意，只要他还在身边，可是当还在身边的他注视的不是你时，你还会说不介意吗？浅仓，你能不介意吗？分水岭啊，分水岭……
　　她在梦中醒来，发现满脸皆是水，汗水，或者，泪水。
　　天微亮而已，夏天快过了，但还是没有凉意。
　　他们，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吧，给她时间和空间。一如以前的体贴。只是这样的体贴，她恐怕没有机会再独享了，这样不公平，无论是对他还是那位名叫美奈子的女孩。该了结了么？她问自己，没有答案。

《假面的自白》
Gin、小哀、工藤的同人长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