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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３）激流暗涌
二（３）激流暗涌
第二天半上午的时候，何寒生进了段林的客房。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来，无奈段林专门到宿舍找他，他拉不下脸面，宿舍里人多嘴杂，只好到段林的房客一叙。
没想到段林把他领进门后人就跑了，找他的另有其人，是昨晚酒会上大出风头的青年才俊，何寒生记得他叫裴文谨，好象是裴采的孙子。
青年戴副银边眼镜，个子不高，外貌虽不算出挑，整个人却是斯文儒雅，风度翩翩──古时的风流才子斯文败类，大抵就是如此吧？
斯文败类倒了杯咖啡给他，开门见山：“何先生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请你过来？”
何寒生没吭声。
“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请何先生帮一个忙。”
何寒生大奇，他帮他的忙？
裴文谨扶扶眼镜：“也不能算是帮忙，准确的说，是合作。”
合作？他，何寒生，跟裴采的孙子……合作？
何家老爷子喜欢看杂书，何寒生因此受益良多，知识面颇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裴家世代书香也世代为官，门中出过好几个进士，不然裴采也不可能成为第一代留学生，创办本省第一所高等学府……这样的家世，要与他何寒生……合作？
看何寒生惊奇得差不多了，裴文谨话锋一转：“何先生认识云达招商的房总？”
何寒生脸色大变，一言不发，起身便要离开。
“何先生请留步，为什么不听我说完再做决定？我想我的提议你会感兴趣的。”裴文谨手捧咖啡杯，并不着急，仿佛笃定他不会走。
何寒生果然迟疑了，换了其他人，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可这个人是裴文谨，裴文谨的提议，值得一听吧？
“听说何先生跟林芳文的关系很好，不知何先生想过没有，林芳文为什么会被迫离职，为什么她前脚一走，你后脚就回了宴会厅？”
何寒生再次变色，整个人几乎凝住，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裴文谨。
裴文谨笑容温和，尤若阳春三月的清风拂过，手一伸：“请坐。”
等到何寒生僵硬地坐下，裴文谨才又开口：“不要奇怪，我有我的消息渠道。林芳文的离职很简单，她和邵老大的恩怨虽然早已经成了旧事，但那件事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只要到邵夫人耳朵边吹点小风，事情就成了。不过，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为什么到现在才给闹出来？邵夫人远在申城，谁那么无聊，跑几千里地去吹这种口风？这个人的目的何在？”
“你的意思，这个有心人是房谣？她这么干是……因为我？”进门之后，何寒生第一次开口。他现在脑子木木的，感觉就象在听天方夜谭：这个人在说些什么？芳姐的事跟他有关？是他害了芳姐？怎么会？他一个小小的服务员，又不是倾城倾国，犯得着吗？……
可惜，事情好象果真如此。
“何先生你完全不了解房谣，有人挡了她的路，她不会心慈手软。一个多月前她飞了趟申城，跟邵夫人共进晚餐，第二天邵夫人就带着人飞到古城直奔玉茗山庄。其中有没有关联，何先生你自己判断。”说到此裴文谨略一停顿，看何寒生不着声，继续道，“我猜何先生你不但不清楚房谣的为人，也不清楚一旦跟她扯上关系，你要付出的代价。房谣能够给你的，不过是一点点金钱，就我所知，何先生并不是个很看重钱财的人……”
何寒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劲，只觉得裴文谨的声音异常刺耳，语气不善地打断他：“请你不要叫我先生，我不是什么先生，我是个服务员，更没有清高到不看重钱财，我们这种人跟裴先生比不得，裴先生眼里的一点点钱，对我来说可以改变一生。”
“小何你太年轻了，”裴文谨从善如流，马上改了称呼，对何寒生的尖刻言辞更是毫不介怀，“你可能觉得跟房谣在一起一段时间，拿上一笔钱然后去读书，人生重新开始。但是你想过没有，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房谣不放你走怎么办？就算她同意放人，你的未来也定性了。小何，你不了解房谣这种女人，有钱，不打算再结婚，家里有些势力，做事霸道毫不顾忌世俗眼光，你跟她在一起之后，保管她会四处招遥，人们看你的眼光会不一样，哪怕你们分开了，你搬家到其它地方，这一点也不会改变。这个国家很大，富人的圈子却不大，如果你只想当个寓公当个少爷，当然没关系，但是一旦你想凭自己的能力干点实事，事情就不一样了。”
何寒生呆住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跟房谣混一段时间，然后拿一笔钱去读大学，到另一个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富人的圈子他不清楚，他没准备进入那个圈子，甚至没想过大学毕业后大干一场，对他来说，当个白领娶妻生子，过上安安稳稳的小康生活，足够了。但是经裴文谨这么一提，他突然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裴文谨说的可能性确实存在，要是房谣不放人怎么办？如果芳姐的事是真的，鬼才晓得那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如果她真的把他当成战利品四处炫耀，以后怎么办？不停的搬家？被家人看不起，处处受人指点，有了孩子，孩子也跟着受累，被人欺负？……
何寒生毕竟年轻，他内心挣扎了很久才终于答应房谣，以为自己彻底豁出去了，现在却发现自己远没有那么强悍，他顾忌太多，他要面子，他还想要未来……突然之间，何寒生有些不知所措了。
裴文谨观察着他的反应，眼镜背后笑意一闪，鱼要上色钩了，不，应该说自从自己挖掘出这么个奇兵，这条鱼就已经在钩上了，跑不掉的。
看何寒生抬起头看他，裴文谨轻咳一声，坐正身姿，收起笑容，严肃道：“小何，我希望你耐心听完我的提议，开始你可能接受不了，但请你一定耐心听完，因为我给你的，不只是一点点钱，而是一个崭新的未来，一个崭新的人生，而你所要付出的代价，很小……”
何寒生头昏脑胀地走出客房，不顾领班暴跳如雷，以生病为由，闷在宿舍里睡了一个下午。
他人睡在床上，脑子里面全是裴文谨和裴文谨说的话。
那个人太可怕了，逻辑严丝密缝，眼睛好象可以看穿人心，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而他的言辞，更有着一种让人悸动的煽动性。
裴文谨的提议非常简单，就是让他不要去当女人的面首，而是去做一个男人的相好。
这种事情，何寒生不说想，他连听都没有听到过，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能力，差点翻脸。没想到裴少爷舌灿莲花，只用了大半个小时，就颠覆了他二十年来一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情爱观，把他这个百分之百的直男给说动心了。
认真想一下，裴文谨的简单提议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他不仅要爬到一个男人的床上去，还是要先勾引，然后再爬到那个人的床上去。
而那个目标男人，更是远远超出他何寒生的想象。本省的舒家，世代为商，前朝时候是本省的四大盐商之一，帝制倒台后成了著名的实业家，拥有本地现代企业中的诸多第一，第一家绵纺厂，第一家水泥厂……虽然后来风云突变，一切都随雨打风吹去，但这一代的舒家掌门人对政治风向极为敏感，二十多年前抓住机遇从海外引资，今天已经是国内排得上号的富豪人物，房谣那种暴发式新贵家族望尘莫及……想想吧，他要勾引的，就是舒氏的大少爷舒明暄！
这件事太荒谬了，让何寒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贫乏，但是见鬼，他居然觉得很刺激，比给个女人当面首刺激多了！
参于这个荒唐行动的代价听上去也不大，按裴文谨的说法，舒明暄一直在隐瞒性向，比起他何寒生，舒家大少爷更加害怕事情暴光，他虽然包养过几个男孩，一直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不要说被人发现，连点空穴来风都没有出现过，所以事情了结后，他完全可以轻松脱身，放放心心地拿钱走人。最让何寒生心动的是，裴文谨承诺帮他出国，出国后还给办身份，在这一点上，斯文败类所言极是：那会是一个全新的未来。他真的可以站在一个全新的起点，重新来过……
何寒生不笨，裴文谨这么算计舒明暄肯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动机，但是，干他何事？姓裴的说是在帮一个朋友的忙，他不妨姑且信之，反正不会扯上法律问题，不会危及到他的人身安全，事情又不会暴光，足够了。
何寒生不是道学家，他不觉得被男人包养和被女人包养性质有啥不同，买家的性别变了而已。鉴于裴文谨的提议既刺激风险又不大，且回报丰厚，他有足够的理由一口应承下来，唯一的问题：他是直的，一直以来，让他有反应的都是女性的身体，跟男人干那档事，想一想都觉得头大，如何真刀真枪的上阵拼杀？……何寒生一阵恶寒──让他一个直男去做这种事，裴文谨是不是疯了？
放着那么多GAY不找，非要找上他这个直男，裴文谨的解释是他外型亮眼，气质更是舒大少中意的那一款，可是，GAY中间找不到一个符合标准的吗？该不会是自己长得象某个人吧？果真如此的话，就太狗血了！……
让一个直男去勾引一个GAY，为此还专门务色了合适的“师傅”，还有心理医生做心理辅导，这本钱下的……姓裴的就那么肯定事情能成？要是他培训以后还是没办法上岗呢？
等等，他不是还没有答应裴文谨，怎么就跳到具体操作上去了？完了，中邪了，他真的中邪了，他居然真的动心了。房谣缠了将近一年，要不是那个该死的日式服务，至今不会松口，可今天这位裴大少爷只用了大半个小时，就让他动心了……这是怎么回事？想他何寒生从小安分守己，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不过是一份平平静静的小康日子，心中不说一潭死水，至多就是波澜微漾，怎么被姓裴的一挑，就变成了激流汹涌波涛澎湃？是不是就象有人说的，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头怪兽，只是没有机会放它出来？……看来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是他这只鸡蛋先有了裂缝，才会那么快地被人找到突破口……
想了一个下午，何寒生也没能想明白，反倒把脑袋给想痛了，晚饭也没吃，一晚恶梦到天明。
对何寒生来说，今年的茶花会，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两天以后，他认识了楚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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