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缘

　　当紫笋茶香溢满主营帐时，座中各人却已是各怀心思。嗅着如兰的茶香，陆瑗回想起临离别陆家的那天，那个泛着鱼肚白的清晨，那一壶酝酿着乡愁的顾渚紫笋，都已成往事了吧。
　　在长谷川熏那番铿锵有力的说话后，各人亦变得沉默起来。尽管心思不同，但都借手中茶杯掩饰内心真正想法的姿势却如出一辙。
　　陆瑗也只好无趣地品着自己瀹的茶，心里尽是无奈：一场所谓的紫笋茶宴究竟是朝仓教景对长谷川熏的犒赏，还是朝仓教景对她忠诚的试探？她不是心怀城府的政客，也不是爱恨分明的勇士，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茶人，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满室的寂静酝酿着不同的私心，满室的不安孕育着迥异的彷徨。也许，这就是乱世，战火遍地的时代，纷争不休的时空，永远没有宁静的一刻，没有不是像浪涛翻腾的日子。

　　当茶香弥漫了整个营帐的时候，各人怀捧着沉重的思绪离席。
　　望着顷刻前还围坐的将领们纷纷离去，无论是身披胄甲的，抑或是一袭青衣的，无不在转身之际留下了一抹遗憾。尽管有的人遗憾着自己说话太荒唐，有的人遗憾着自己没长谷川熏的聪明，有的人……
　　“陆瑗，走吧。”
　　垣温柔的声音将她从一片思绪中拉回来。陆瑗放眼一看，席上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她和眼前的茶具，当然了，还有身边的垣。
　　“好，等我把东西都收拾好。”
　　说着，她便低头去收拾那些简陋而零碎的茶具。
　　“来，我帮你——”
　　垣伸出手去帮忙收拾。他打开那张扔放在一旁的白布，然后捏起四只角，细心地绑着。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包袱形状便出来了。
　　“喏，用这个放吧！”
　　陆瑗定睛一看那包袱，惊喜地说道，
　　“厉害，这样被你绑一下就成了个包袱。”
　　垣傻笑了一个，边帮她把清洗过得茶具放进包袱中，边说道，
　　“我还不算厉害，熏才厉害呢！垣的还是她教的！”
　　一听“熏”字，陆瑗的心便仿佛被推了一下，
　　“你和她很熟吗？”
　　“当然了，不过熏和兄长大人更好。”
　　“啊？他啊？！”
　　“嗯，告诉你哦，熏教我很多忍者的基本功，算是我半个师傅呢。”
　　当陆瑗还想发问的时候，手中还拿着的最后一只茶杯被垣一手夺了过去，只见他把杯子也放进包袱里，最后把绑在最上面的活结轻轻一拉。他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把陆瑗腾在半空的手牵住，然后对她温柔地笑道，
　　“走吧，傻瓜。”
　　垣的笑容依旧如一抹春风，总能吹进人的心坎里。陆瑗的心就像被不断灌注着暖流，想着他的温柔，丝丝的甜蜜尽融入心窝。
　　室外纷扬的大雪早已停止了，然而，雪落时的寒冷永远不及雪后的刺骨。看着垣温暖的手掌包揽着自己的小手，陆瑗感动得无语凝噎。内心却在挣扎，她在责怪自己没有把浣碧拿陆瑾来威胁她的事情说出来，她在鄙夷自己不相信身边的他，她在讪笑自己自以为是……然而，这样的纷争，她不想连累他，更重要的是，她不晓得他会不会偏袒自己！她究竟还是不曾理解他啊！
　　当她回到自己的营帐时，落霞的余晖已洒满大地，正在悄悄地融化着冰雪。然而，冬日的阳光依然柔弱，就像一名苟存的老人，正在无力的挣扎着，试图改变这个冰冷的世界，奢望驱赶那骇人的黑夜。
　　然而，有心无力的残酷，让他最终败在命运齿轮的运转之下。
　　陆瑗越想越觉自己无用至极，她在取笑夕阳的愚昧，不也是在嗤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吗？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苟存在这世上？遭遇亲人的谋害而离乡别井，她也是在濒死挣扎吧！
　　无神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陆瑗叹了口气。
　　身边人似乎能洞悉她的心思，但见他轻轻坐到她身旁，单手揽着她单薄瘦弱的肩膀，说道，
　　“尽管你一无所有，但还有这里是属于你的。”
　　说罢，他伸出另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然后轻轻地把陆瑗的头推倒在上面。
　　陆瑗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跳，只能不知所措地鲠直着脖子靠在垣的肩膀上。渐渐地，嗅着他发间淡淡的香，还有眼前这宽大安全的肩膀，陆瑗的神经变得松弛，她闭着双眼，想象着自己在风雨摇曳的时候，躲在最温暖的港湾里听风。
　　想着想着，陆瑗哼起了家乡的小曲，温婉的调儿在四周回旋，夹杂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甜蜜。她亲密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而他亦加紧了臂弯的力量，牢牢地抱着她瘦弱的身躯。
　　“属于我的，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
　　陆瑗停下了口中的歌调，轻声问道。
　　那如磐石般坚实的肩膀突然随着垣的回答动了一下，
　　“好。永远……”
　　这是掷地有声的承诺吗？陆瑗没再回答，只是微笑地枕着他的肩膀。未来的风雨，她不想去细想了，她只希望能拥有一段即使短暂，却绚丽的回忆。
　　忽然间，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就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刚好与垣那澄澈的目光相对。那双宛如带着雾气的眼睛，在此刻是多么地迷离，就像一颗闪烁着夺目光芒的宝石，吸引着她，使她难以自拔般着迷。
　　抛弃掉那木然的眼神和理智的面容，陆瑗变得义无反顾。她伸出那双自由下垂的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尽管两颊已红晕，她却没有丝毫逃避的意思，只是直直地看着垣带着柔情的双眸。
　　就在这么的刹那间，她的双唇被轻轻地覆盖上了。垣那温润的唇，正如其人，如玉般尔雅。从发间散发出来的淡香，不断地侵蚀她的嗅觉。陆瑗闭上双眸，静静地享受着这温馨的瞬间，静静地感受着这爱情的美妙。
　　没有了羞赧的阻隔，没有了僵硬的生疏，垣的热情就如倾泻而下的洪水，不断地爆发着。他把陆瑗吻得天旋地转，吻得透不过气来。此时此刻，沉浸在热情迸发中的二人，使得营帐的温度不断上升，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
　　如火般的热情，把室外的冰雪都融化了。他们相拥，宛如簇拥的树根；他们相亲，就像鸳鸯的痴缠……
　　“哐当——”在体温飙升与欲望膨胀的这一刻，清脆的响声从地上炸开，如古刹的鸣钟，使二人从激情中回过神来。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小刀——小刀？从陆瑗身上掉下来的小刀！
　　“陆瑗？！”
　　陆瑗吓得目瞪口呆，
　　“呃……是我带在身上防身的小刀！”
　　“哦……”垣停顿了一会儿，说道，
　　“也好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好好保护自己！”
　　“嗯。”
　　……
　　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才发现二人暧昧的姿势，还有被拉扯得东倒西歪的衣服，便立刻羞赧得双颊绯红。
　　又是无语。
　　“那个……”
　　垣开口打破了沉默，却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好吞吞吐吐地说着，
　　“那个……很抱歉！”
　　见陆瑗依旧羞涩得无语，他又说道，
　　“呃……那个嘛，真的不晓得怎么会这样呢！”
　　还是没有回答，垣无奈地摇摇手。突然间，陆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她带着羞赧的笑容，垣不禁也觉得好笑，于是也笑了起来。
　　就这样，二人相视而笑，那样地笑，是荡漾着幸福的。
　　“也……也没有什么……”
　　陆瑗开口道。
　　本以垣也会尴尬地回答些客套说话，谁料，他居然坏坏地笑了起来
　　“真的？”
　　陆瑗只好既无奈又羞涩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去，逃避他邪恶的笑容。结果，她的欲拒还迎更激发垣的热情：他伸手去把陆瑗的头扭过来，用那炽热的目光看着她那张秀丽的脸。陆瑗却尴尬得直转着眼珠子，只想着逃避那火焰般的眼神。
　　结果，垣却把脸越靠越近，直到紧紧地贴在陆瑗的脸上，二人的鼻尖已碰到一起来的时候，他那目光更加升华成征服与渴望，赤裸裸地盯着她双眸。
　　空气再次燃烧起来，陆瑗吸着眼前人呼出的温热的空气，双眼亦开始变得迷离，慢慢地，她不再拒绝他炽热的眼神，反而用带着笑意的眼睛与他相对。
　　这一次，他的吻就像灵巧的蛇一样，钻进她的口中。她用力地吮吸着由他呼出的热气，他贪婪地吸取着从她发出的幽香。暧昧的空气相互摩挲着，不断地加速着热情的燃烧，不断地推进着欲望的升华。
　　当二人的呼吸变得沉重的时候，这一夜，注定此生难忘……

　　营帐中酝酿着诱人的气味，而外面，却已下起了鹅毛大雪。这纷纷扬扬的大雪，仿佛映衬着这被褥上的鲜红。
　　剧烈运动过后的二人，早已累得呼呼大睡。
　　雪落无声的时刻，睡熟了的垣却在梦中呢喃，
　　“属于你的，永远不会离开。这夜太美好了，妍，谢谢你。”
　　然而，尽管雪落无声，陆瑗却沉醉在美梦当中，丝毫亦听不见飞雪的呼唤，更听不见枕边人的呢喃。

　　那燃点着的烛火早已熄灭，透过月色的反射，那把掉在地上被遗忘的小刀泛着使人寒颤的银光。
　　只是，相拥而睡的他们却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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