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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
第二日,秋猎正式开始,秦王竟赏了一匹极品的骏马给韩非。
骏马黑色的鬃毛在风中高高扬起,仿佛黑色的猎猎火焰。乌黑的眸子灵动骜鹜,马蹄飞扬踩踏,很不安生。
好马总是有野性的。
韩非也算是一匹好马,千里马。
如今,他也被秦王宠得多少溢出来一点原生的野性。
在旌旗猎猎招展,众将跃跃欲试之际,他也难捺心中的激动,几乎一下跃到马背上,一勒缰绳,轻呵一声,潇洒地制住马匹因忽然受惊而凌乱的步伐,彻底地制住了马,让它变得乖顺服帖。
欢喜抬眸之际,却见李斯稳稳当当地踏上马鞍,慢腾腾地爬上马背,动作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很有重臣文人的风采。等端坐在马背上时,李斯遥遥向韩非很有深意地凝睇一眼,仿佛唏嘘。
看到李斯规规矩矩的动作,韩非才猛地醒悟过来,方才自己恍惚激动之下,竟把贵族礼仪抛到九天云霄外去了,把年少时白马衣轻裘的轻狂动作几乎条件反射般重复了一遍。
前方是如众星拱月般的秦王,骏马上持弓背箭的尊贵身影,更显得嚣张而高傲。
秦王率众率先冲进了猎场,韩非随着众人也一齐驰马跟随。
猎场古木参天,繁密的树干枝叶几乎要把天空遮蔽,只剩下斑斑驳驳的光影,零碎地印在地面上。
韩非随兴追逐着一只野鹿,也不忍心拉弓去射这种美丽灵性的生物。
野鹿水灵灵的眼睛很是狡诘,似乎能读懂人心,走走停停,不久便把韩非引到了密林深处,然后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密林寂静深幽,悄无人迹。
韩非回过神来,不禁懊恼万分。
正欲策马回奔,忽然听见远处遥遥传来一声虎吼,声震山林,响彻中霄。
有人遇上麻烦了!
韩非高高举起马鞭,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甩在马身上,策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林间树枝密布,人走起来都磕磕绊绊,何况是马?
韩非弃马,身背弓箭,用多年不曾用的轻功,飞快地密林间跳跃飞奔。
随着韩非的接近,猛虎的吼叫声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听到这只猛兽低沉的喘息声。
一个轻巧的跳跃,韩非跃到一棵老树遒劲的枝干上。前面是一片空地,景色豁然开朗,却把韩非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秦王怀中紧紧拥着一个锦衣少年,近乎狼狈地滚在地上躲开猛虎的袭击。
而周围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鲜血近乎把地上堆积的枯叶染红。
而那匹虎,竟拥有着雪白的皮毛,在阳光熠熠发光。染上的星星点点的鲜血,竟似雪野白梅般妖娆美丽。
好一头漂亮的畜牲。
他几乎立时明白了秦王身边精锐的侍卫死伤惨重的原因:白虎象征祥瑞,秦王定要生擒此兽,不准伤它。不然高贵如秦王,在严密保护之下,又怎会如此狼狈。
而他怀中的,是燕丹吧。
真是一个多情种。
韩非唇边掠起一抹讽刺的笑。
白虎扑了一个空,又怒吼着扑向秦王。
韩非发现,秦王怀中的少年,固然满脸的惊恐,但他美丽的眸中,却平静如深潭,甚至,有一丝恶毒与解脱飞快地掠过眼眸,然后湮灭。仿佛感受到了韩非的注视,他抬起头来,向韩非所在的方向望来。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韩非这样想着,却丝毫不影响他手中的速度。
他飞速地随手折了一只树枝,指尖用力,射向白虎。
树枝在内力灌注下,如流矢般,狠狠地砸在白虎身上。
白虎吃痛,身子猛地一挫,攻势顿时停了下来。
其他的侍卫窥见这个空隙,如蝗虫般不要命地扑向白虎,却被白虎三下两下全甩了下来。
秦王乘这个间隙已经退到安全的距离,后继的侍卫也蜂拥赶来,七手八脚地将网撒在白虎身上。
白虎困兽犹斗,但大势已去,只发出阵阵不甘愤怒的吼声。
韩非静静地站在树上,看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
那匹韩非所弃之马是秦王所赐,丢失不得。
他必须原路返回,将那匹马寻回。
不能给有心人制造任何攻讦的借口。
这样一来二去,当韩非终于找到马并回到营地时已经暮色如水了。
营地灯火通明,隐隐还有猛虎愤怒的低吼声传来。
韩非正打算在营帐里休息一下,却被正在门口徘徊的太监逮了个正着:“哎呦,韩公子,您终于来了。大王已经等了您许久了。您再不来奴才可要遭罪了。来,奴才给您带路。”
韩非向来对这些阴里阴气的太监没好感,闻言皱眉点点头,沉默地跟着太监向最豪华的营帐走去。
锦帐内,秦王半裸着身子,正由太医给他上药。
韩非跪在锦帐外:“韩非来迟,还望大王恕罪。”
“你也知道来迟?”秦王的声音隐隐挟带着愤怒。
“臣在林中迷了道。”韩非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是吗?枉费寡人忧着心呢。”秦王的声音很不满,“进来说话。”
韩非掀开绵软霏靡的锦帘,继续跪在秦王的床榻边。
秦王的背被猛虎爪伤了,一条条深刻的血痕,遍布在原本尊贵白皙的背上,显得很是狰狞。
是为了护着燕丹受伤的吧。
韩非在心里很不屑的撇撇嘴。
秦王却忽然夺过太医的药,一脚将太医踹了出去,然后将药塞到韩非手中:“来,你给寡人上药。”
韩非拿着药,踯蹰一阵,然后顶着头皮给秦王上药。
他分明是很小心地擦拭着,可秦王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恶狠狠地说:“该死,你到底会不会上药?”
秦王今天的心情显然很糟糕,没有丝毫捕获祥瑞白虎的喜悦。
于是韩非自以为很识相地惶恐地回答:“臣罪该万死。”
“是该万死!”秦王恨恨说着,翻身反将韩非压在身下,“这么晚都不回来,害得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让上位者担心,是臣子的本分吗?”
韩非皱眉,情不自禁地针锋相对:“这样压着臣子,也是上位者的本分吗?”
说完后才猛然自觉失态,看来自己的脾气真的是被秦王慢慢地惯出来了。
“该死。”秦王十分懊恼,原本深沉如夜的眼眸里如今尽是挫败,使劲地戳着韩非的胸膛,“这里就是块石头也该被寡人捂热了吧。”
韩非想笑,又使劲地板着脸,于是显得整张脸都有些扭曲:“陛下,请注意言行,这么多人看着呢。”
于是秦王一把掀开锦帘,冲着外头的侍者怒吼:“都给寡人滚出去!”
转过头对着韩非,竟是满脸的温和,揶揄:“原来韩卿脸皮薄,寡人明白了。”
韩非整张脸都快黑了,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秦王似乎知道韩非所想,拥住他,说:“放心,都是寡人心腹,不然怎么放心放在自己身边?”
然后扳过韩非的脸,细细瞧了半晌,说:“我受伤后一直很想见你。”然后将吻细细地贴上韩非的脸颊,“很想你。”
韩非推据秦王几下,一本正经的样子,轻声却很严肃地唤道:“陛下。”
“来!”秦王兴致忽起,披衣而起,拉着韩非走出营帐,“让韩卿见识一下寡人今天刚刚活捉的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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