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

　　“皮鞋味儿。”

　　“没错，我女儿真是天才，这款酒就是带着一种特殊的皮革香。”

　　皮革不香，小沐看着晃动的红酒杯，不知道这杯酒是什么味的。

　　若兰继续以第一视角，叙述着昊贤的故事。

　　“那天学校里发生了两件大事，越南转学生从钟楼跳下去，摔死了。他是前一天夜里跳的，早上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就断气了。他身上有一封信，我听说是留给昊贤的。但我没看过，所以里面内容是什么，我不清楚。昊贤来到学校之后，没有到班里上课，直接去了Jason老师的办公室，之后他们发生了很严重的冲突。他打了Jason，下手很重。救护车来了，把全身是血的Jason接走了。再之后，昊贤被学校强制退学了。这么严重的恶性伤害，按说是可以追究法律责任的，但是Jason没有起诉他。关于他身上受的伤，他说不是昊贤打的，是他不小心摔的。当然，没有人相信。”

　　小沐插话道：“Jason为什么要包庇昊贤呢？”

　　“谁知道呢，”若兰挑着眉毛说，“Jason一向很善良，在学生中口碑很好，又一直对昊贤不错。不过昊贤这家伙总是这样，分不清好坏人。我们对他的好，他都不记得。做事过于冲动，一气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照你这么说，昊贤还真是个莽撞人呢。”

　　他不是莽撞人，小沐心里很清楚，虽然他偶尔会出手，但不会有平白无故的恨。越南学生跳楼一定和昊贤殴打Jason老师存在直接关系。也许昊贤认为，是因为Jason老师的某种做法，间接导致了越南学生走上绝路。

　　每个人都可能走在绝路的边缘，只是外人看不出来。外人想要拉他的手，往往成了推他的手。

　　每个人都走在绝路的边缘。

　　小沐想起了她大爷，是什么让大爷走上了绝路？好端端的实在没道理去跳河啊。

　　若兰说完这些，似乎有些累了。她放下了红酒杯，里面剩下的酒，刚好盖住了杯底，杯壁上还有些残留。

　　挂杯，只要糖度够高就能挂杯，和是不是好酒没关系。

　　这些酒也许可以拿来做亲子鉴定，小沐灵光一闪，结账时连酒杯一起打包带走了。

　　大爷是因为什么走上绝路的？他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屋内红旗不倒，屋外彩旗飘飘，儿女双全，人生赢家，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喝醉了？不，醉酒不会让人走上绝路，否则醉酒的人都需要特别陪护。一定是什么契机触发了他的潜意识。

　　酒醉、梦中，都是潜意识作祟的好时机。潜意识是什么？想做不敢做的事，想说不能说的话，想爱却得不到的那些人。

　　潜意识是一座桥，连接着真实的自我和虚幻的世界。

　　小沐把红酒杯给了研究基因测序的博士同学，又分别用棉签取了表哥的唾液，父亲的唾液，连带她的唾液一起，都给了同学。同学答应，一个礼拜必出结果。

　　“结果能在法庭上作证据吗？”

　　“当然不能。这不是直接亲子鉴定，根据亲属基因，只能给出亲子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是不准确的，所以无法作为证据。”

　　小沐有些失望，但还是将这些事告诉了大娘。“大娘，咱们现在是一条战线的队友，你务必把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当然，”大娘一双虎眼炯炯有神，紧紧握着小沐的手说，“丫头，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春节之前，大爷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比如受到了什么打击？”

　　“没有啊，”大娘说完，想了一会儿，摇着头说，“真没有，挺正常的。春节前一天，他和你表哥在电话里吵了一架，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啊。自从你表哥娶了那个败家媳妇，他们一打电话就吵，新常态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为了什么事吵架啊？”

　　“还不就是你表哥想在公司里混个高管做做，你大爷不同意嘛。那天晚上我们俩还聊这事呢，这公司的股份早晚是要留给你表哥的，早点让他进入公司了解一下情况也没什么不好。可你大爷说，进来也行，必须从底层员工做起。你表哥那人你还不知道嘛，底层员工的岗位他哪儿做得了啊。不过你看，就在那天晚上，你大爷还是气头上，都没提过他要把股份留给别人，还说会留给你表哥。只不过他担心你表哥做不好，要请职业经理人来帮他打理公司。”

　　小沐点点头，大娘此时说的话未必就是真的，为了争夺大额财产，说几句谎话算得了什么，只能姑且听之。

　　有时想想，人类的语言交流实在充满弊端，表达不清，浪费时间，信息可靠性存疑，辨别真伪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如果交流了半天，彼此说的都是假话，违心话，交流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什么事发生吗？您好好想想。”

　　“没了，真没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这姓秦的女的到底是打哪冒出来的，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到现在脑袋还是木的，我真不敢相信，你大爷能瞒得住这么大的事，在外面有个女人也就算了，还有个私生女。他倒是一直说他想要个女儿，可从没说过他外面有个女儿啊。他要是说了，我也不会不认啊，生活在一起是有点别扭，但逢年过节见一见还是可以的。我也一直想要个女儿，谁不知道女儿好啊。儿子，哼，哪个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小沐笑道：“这女儿是不是大爷亲生的，咱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不是，一准儿不是。我就把话放这儿，他不可能在外面有个女儿。他就没那个胆儿。我对他这点还是了解的，这么多年了，我们一起生活三十多年了。这么多年，他只有一次。一次，”大娘咬了咬牙，“就那么一次，后来给我跪下认错，我就算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一次？一次什么？”小沐追问道，“是和秦女士吗？”

　　“和谁我可没打听。那时候你大爷还在报社工作，有一次出差回来，衣服、裤子上全是廉价香水的味道。那个年代，再讲究的小姑娘喷得也是廉价香水，正版香水没人买得起。廉价香水的味道很冲，依附力也强，喷在衣服上，几天都掉不了。你大爷的衣服上就是那种味道。我酒精过敏，从来不用香水。所以这味道肯定不是我的。”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原来出轨的故事这么俗套。小沐嘴角一歪，笑而不语。听长辈的桃色八卦，晚辈实在没法插话。

　　大娘继续道：“我审了他两天，开始他不说实话，说是和客户喝酒沾上的。我哪能信，不是亲密接触，哪能有这么大的味儿。后来他才说，认识了一个女的，酒后乱性，就一次。第二天，都装没事人，没再提起过。我问他那女的叫什么，干什么的。他嘴倒是紧，咬死不说。他又保证日后再也不见，绝对没有下次了。我一想，出差在外，确实是露水夫妻，当不得真，也就没再追问。不过啊，你大爷在这次出差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动了去深圳的念头。前后策划了两年，我们就搬过去了。现在想想，没准这个姓秦的，是深圳的。”

　　“没错，她肯定是在深圳。”小沐脱口而出，说完才留意到大娘怀疑的目光，赶忙说，“一定是像您推理的这样，不然大爷怎么会砸了铁饭碗，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呢。”

　　“嗯。他真就这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了。我也不怕你笑话，前几年我还请过私家侦探呢，跟踪调查过他。”

　　“您可以啊！”

　　大娘一挥手，笑道：“我身边几个玩得来的姐妹儿，整天在我耳边说老公靠不住，男人有钱就变坏，她们的老公，个儿个儿在外面养人。我一想，我也不能在家当傻子啊，请个侦探吧。结果，侦探跟了你大爷两个月，啥事没有。他不回家就是在公司，不在公司也是陪客户吃饭，吃饭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所以想找他很容易，公司、家里转一遍，多半就能找到了。所以这次蹦出个秦女士，真是邪了门儿，我都想不通，他上哪儿认识她去。”

　　公司也不是法外之地，小沐心说，万一出轨对象就是公司同事呢？这上哪儿拦得住呢？

　　大娘看出了她的怀疑，笑道：“小沐啊，你还小，还没交过男朋友吧？我告诉你，你大爷要是真在外面有人了，我不可能不知道。女人这方面灵着呢，能感觉出来。他那个状态，和你说话时候的态度，都不一样。他不是零零七，也不是地下党，伪装能力没那么强。我不是骗你，你大爷就出轨过那么一次，绝不会再有了。至于那次是不是和秦女士，我就不清楚了。早知道，当时就该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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