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

　　从国外回国，不珍惜吃中餐的机会，居然点牛排。小沐皱着眉头，心里嘀咕着。她吃不惯牛排，这一大块肉实在没什么可吃的。此时，她正费力地咬着嘴里的肉。她要了八成熟，她说完之后就看到了若兰脸上那抹鄙视的笑容。

　　小沐不是没见识，不是不知道八成熟的牛排很老咬不动，她是怕死啊，半熟的牛排好吃，三分熟带着血的更好吃，可万一里面有病毒，有寄生虫，那吃到嘴里是要生病的。

　　非常时期，她更不敢冒险，八成熟，七十度以上，病毒基本会被杀光。她谨遵医嘱，不敢有丝毫怠慢。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道理她懂。

　　看着若兰大口地吃着带血的牛肉，她在心里默默嘀咕，吃吧吃吧，茹毛饮血就是野蛮人的标志。美国华侨又怎样，还不是茹毛饮血。

　　嚼了一会儿，小沐感到腮帮子生疼。她放下刀叉，用餐布擦了擦嘴，看着若兰问道：“你爸姓李吗？”

　　若兰抬起头，警觉地看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沐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切牛排。对，这个问题不该问她，应该问昊贤。昊贤说过，他们俩家父母的关系很好，他一定知道若兰的父亲姓什么。不过既然那时候他没有提，说明没起过疑心，那她的父亲一定也姓李，如果姓赵钱孙，昊贤一定会说出来。

　　没办法，谁叫姓李的人多呢，国民第一大姓，不是吹的。

　　小沐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美国过得怎么样？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律师，移民律师。我妈在那边不用工作，她以前是个画家。”

　　画家，如果是画家，模仿字迹倒成了可能。小沐的眼珠一转，回道：“这么厉害，她是什么画派？国画还是油画？”

　　若兰脸上再次现出鄙视的笑容，“超写实，说了你也不懂。”

　　没错，就是超写实。小沐脑中闪过了很多幅和照片几乎没有区别的画，这正是超写实画法的特点，高度模仿，以假乱真。有个超写实画家在，遗嘱的真实性可以丢在一边了。

　　另一个问题，若兰到底是谁的女儿。

　　大爷的遗嘱中再三强调，若兰是他的女儿，可是在他的诗集里，却从没有提过这位女儿，如果他知道若兰的存在，即使不特意为她写上几首诗，字里行间中总要表达一下喜悦吧。

　　没有，完全没有。

　　小沐偷偷打量着若兰的五官，与脑中生成的大爷面孔放在一起对比。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若兰是典型的亚洲人大平脸，细长眼睛，塌鼻子。而小沐父亲一家，都是一脉相承的大眼睛、高鼻梁，隐约透着欧美人的血统。

　　她一定不是大爷的亲生女儿。

　　可怎么证明呢？小沐首先想到了亲子鉴定，一百部电影中的口香糖在她脑中出现。

　　可当小沐递上口香糖的时候，若兰连接都不接。

　　她摆摆手，不屑地说：“这是你们国产的口香糖，里面用的原料不好，嚼起来有股怪味。我只吃美国本地原产的口香糖。”

　　好好好，你们美国的口香糖才是香的，你们的月亮是不是也更大更圆。小沐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怎么办呢？拔根儿头发做亲子鉴定吗？

　　正想着，手机响了，昊贤打来的。

　　小沐接起电话，立刻挂上胜利者的微笑。她有意提高音量，问道：“昊贤，收工了吗？”

　　若兰的眼神变了，虎视眈眈的小眼睛盯着小沐手里拿着的手机，好像那不是手机，而是一枚定时炸弹。

　　“没有，瑶瑶姐没说什么啊。我挺好的。现在有点事，不太方便说话，晚点再打给你吧。”

　　小沐挂了电话，呼了口气，看着若兰，轻笑一声，好像是在表达歉意。

　　若兰定了定神，冷笑道：“那天的事，他解释过吗？”

　　不用若兰多说，小沐已经想起了Jason老师和他那封奇怪的信。昊贤没有说，小沐也没有问，他们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可他们总是在错过。

　　小沐笑道：“跟我没关系的事，干嘛要向我解释，他又不是和我发脾气。”

　　和昊贤那桩怪事相比，大爷的遗产归属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小沐想要尽快把这个话题岔开。

　　若兰却不愿意，她见小沐不上钩，便有意放慢了进食的速度，一块肉足足嚼了三十多下，才咽下去。

　　“如果你是他的女朋友，有些事还是知道的好吧。”若兰切着牛排，下手明显比之前重了，刀子割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不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我比他还清楚。”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比当事人更清楚啊，真是人类的秘之自信啊。”小沐歪着脑袋，半瘫在椅子上。“想说就说，不用卖关子。但我真的不想知道。”

　　若兰摇晃着红酒杯，有意拖长音调，“这事发生在我们上十一年级的时候，相当于国内的高二，我和昊贤从八年级就认识了。他父母的移民是我爸帮着办的。他父母一直很喜欢我，希望我能成为他们家的儿媳妇，现在还经常叫我去家里吃饭。”

　　能不能别说这些没有用的。小沐面前没有酒杯，她不能喝酒。她要套话，要保持清醒。她拿起手边的奶茶，猛喝了一大口。

　　谁说奶茶不好她就跟谁急，有什么不好，又有奶又有茶，既能安神，又能提神，矛盾统一。一口下去，脂肪碳水蛋白质，所需营养全部到位。热气下去，心情好了，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此时若不是靠这一口奶茶虚名，小沐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听得下去。

　　若兰继续忆往昔，“我们小时候经常一块儿玩，我教他英语，他教我数学，晚上，要么我在他家吃饭，要么他在我家吃饭……”

　　有点正事没有啊，小沐用手支着头，不耐烦地听着，暗暗设置了定时器，要是十分钟之后若兰还不进入正题，她打算买单走人。

　　还好，这点童年往事撑不到十分钟。

　　若兰脸色一变，神秘兮兮地说：“我们上十年级的时候，他和几个老外同学打了一架。那几个老外伤得不轻，都进了医院，昊贤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身上、脸上都受了伤，好几天没来上学。我去他家里看他，他总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他妈妈说他不想见人。这之后，他就经常打架，每次都是和老外打。对，打的都是白人。黑人、老墨在我们学校也比较少见，华人也不多，我们上的是本地的贵族学校。”

　　白人，小沐想起昊贤说过他不喜欢白人，估计就是那时候结的仇。白人歧视有色人种早已是全世界皆知的秘密。黑人会反抗，反抗游行闹得很大，全世界都知道黑人被白人欺负了，全世界都知道黑人妈妈要在孩子十八岁的时候说上一段：“上街不要穿得太招摇。警察让你停车必须停车。不要吃口香糖，说话的时候不要盯着人家的眼睛，该低头就低头。”

　　全世界都在同情黑人。

　　可华人呢？华人同样被歧视，被欺负，但因为性格温顺，缺少斗争经验，不喜欢闹事，也就没有引起社会注意。华人在美国遭受的歧视一点不比黑人少，却没有人愿意帮华人说话。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要有反抗，小沐坚决支持昊贤的做法。虽然打人是不对的，但对于那些种族歧视者，那些白左，那些红脖子，只有打一顿，他们才知道厉害，才知道怕。

　　“那阵子，他肯定是为了保护我，才有意疏远我，和我保持距离。晚上他不再来我家吃饭了，我去他家，还是见不到他。”

　　那未必是为了保护你，可能就是单纯地讨厌你啊。小沐默默地想，没有说出口。手边的奶茶已经见了底，若兰却还在絮絮叨叨，反复说昊贤那阵子不见她。

　　小沐实在听不下去了，问道：“这和Jason老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若兰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说，“要不是Jason老师帮他说话，他早就被学校退学了。连续的打架斗殴，很多家长都向学校提出了抗议。可就是这样，Jason老师仍然坚信昊贤是个好孩子，愿意承担起对他的监督责任。之后昊贤上学、放学，Jason老师都陪着他，在学校的时候，Jason老师也经常把他叫到办公室，单独补课。那阵子，他的成绩提升很快。十一年级模拟SAT测验，他的分数很高，按当时的成绩，他可以申请很好的大学。”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早就告诉你了，我们俩家的关系很好。我们的父母会聚在一起，研究我们将来要申请哪所大学。”

　　“你们的父母？你的父亲不是我大爷吗？他也参与了大学志愿的研讨会吗？”

　　若兰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总之，要不是Jason老师天天给他开小灶，他的成绩就是申请中部的野鸡大学都不够。”

　　小沐想起信里的内容，和若兰所言的确对得上。她感慨道：“这么说来，Jason老师是个大好人啊。”

　　“当然，所以之后发生的事才让人想不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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