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鸿

　　哎哟！哎哟！疼——”云英趴在床上，痛苦万分地呻吟着，叫唤着。
　　“很疼是不是？”悦鸿为她上着药，泪凝于睫地“要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憋着，默默地去承受，我以为我已经让你脱离苦海了，却不想，你又遭遇意外凶险了”
　　“太太！”云英转头看着她，轻轻地说“我不疼，真的！我很好！我受得住，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皮肉之苦，怎会不疼，不难受啊！”悦鸿不由自主地喉头梗塞着，心如针扎，是那么地沉重与苦涩。
　　“太太！”云英欲言又止，眉头微锁着。
　　“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好像见过你！”
　　“哦！在哪里呢？”
　　“在梦里！”
　　悦鸿放下药膏，冲动地搂着她，避免碰到她的伤口“你梦到了我，你真的梦到我了吗？”
　　“我不敢骗太太！”云英说“在梦里，我常常见到一个人，那个人像极了太太，她在梦里，喊我，叫我，念我，亲切得不得了，温柔得不得了，虽然我没有见过我娘，不过，我想，梦里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娘吧！”
　　“苦命的孩子，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曾蒙面，实在是太不幸了！”悦鸿摸着她的头，脱口而出道“如果你渴望，你想，你喜欢，你愿意，你接受的话，你大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娘！”
　　“太太！？”云英抬起头，天真而单纯地问“可是，你是小少爷的娘啊！”
　　“难道我不够好吗？”悦鸿问。
　　“不是的，太太！成妈告诉我，你也有过一个女儿，只是在她两岁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给丢失了，你好难过，好难过啊，你到现在还是那么难过是不是？”
　　“嗯！”悦鸿含泪地点了点头。
　　“那么……那么……，如果你不讨厌我，还算喜欢我的话，就把我当作你的女儿吧！”
　　悦鸿打量着她秀丽的五官，那翠羽弯眉，那细嫩肌肤，那如幽潭般的双瞳，直触动着自己心底那最敏感最亲密的一根弦，她狂热地搂着云英，早已是泣不成声，泪雨纷飞了。

　　"嫂嫂！“琼珍一路高扬着喉咙，直扑到房间里来。
　　”琼珍！“悦鸿迎向她，柔声道”看你，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又有什么好消息了？“
　　“嫂嫂！”琼珍贴着她，脸直红到脖子根上“他，他吻我了！”
　　“哦！他吻了你！？”悦鸿看着她，打趣着“不得了，他这样欺负你，你一定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我有啊！我打了他一拳，可是”
　　“可是怎样呢？”
　　“可是他抓住我的手不放，是那样深情地望着我，然后又封上了我的唇”
　　“琼珍！你们发展得太快了！”悦鸿不无担忧地说“也许感情是谁都无法控制的事情吧！”
　　“嫂嫂！”琼珍仰起头，半羞半喜地说“你说这件事要不要让娘知道？”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悦鸿大惊失色道“你不要去冒险，不要太天真了，娘知道了，势必会天下大乱，专断独行，她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
　　“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穿帮的那一天，与其现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倒不如挺身而出，从容面对吧！”
　　“可是，你想过后果没有，娘势必会擒凶问罪，誓不罢休，那时，我们谁也无法挽救，无法控制了，所以你一定要守口如瓶，百般忍耐，我们一起去商讨对策，再作打算”
　　“嫂嫂！你说得对，是我太沉不住气了”琼珍说“是！我听你的！我会保持沉默，小心谨慎的！”
　　悦鸿宽慰地一笑，内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沉甸如山了。

　　云英把刚刚采集到的花枝细细地插进花瓶里，脸庞上洋溢着欢欣与纯洁。
　　悦鸿迈进门来，对着她小小的身影，楞楞地出着神。
　　云英转过头，有些诧异地说“太太！？早！”
　　“啊！你早！昨晚上睡得好吗？”
　　“嗯！”云英甩甩辫子，就跑去铺床了。
　　“云英！”悦鸿边看着她做事边想入非非地说“你现在还是经常想着爷爷吗？”
　　“是啊！”云英停下手中的活，叹口气说“有好几次，我都从梦中哭醒过来了”
　　“爷爷一定也很舍不下你的，对不对？”
　　“嗯！”
　　“你以后不能再哭了，不然爷爷看到了也会不放心的”
　　“爷爷看得到我吗？”
　　“当然了，他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啊！”
　　“你怎么知道爷爷在天上？”
　　“因为好人都是在天上的”悦鸿托起她的小手，轻柔地说“你晚上一个人睡觉，怕不怕？孤单吗？”
　　“我！？”云英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悦鸿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她手里“有了它，你就不孤单了！”
　　“娃娃！？”云英惊呼着“好可爱，好漂亮的小娃娃啊！”
　　“是的，你喜欢吗？”
　　“太太，这娃娃是”
　　“是我亲手做的，让它来陪伴你，陪你一起睡觉，听你说着心事，你说好不好？”
　　“可是，我是丫头啊！我怎么可以能有娃娃呢！”
　　“谁说你是丫头了，不！你不是！你……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啊！”
　　“太太！？”云英矛盾地说“我不可以！我不能！我不敢！”
　　“你可以，你能的！”悦鸿扶着她的肩头，无比慈祥地说“你要是不收下，我会伤心的，小娃娃也会伤心的，因为它没有人玩了，你说是不是？”
　　“太太，这小娃娃是你做给小小姐的吧！”云英有些明白地问。
　　悦鸿垂下头去，有些伤感而心痛地说“是啊，可惜她不在，可惜她不在我身边”
　　“太太，这个娃娃我先要了，等小小姐一回来，我就还给她，好吗？”
　　“她还能再回来吗？”
　　“一定会！一定会的！”云英肯定地说。
　　“你真是一个贴心细心暖心的好孩子”悦鸿望着她，泪在眼眶中翻滚着，一层又一层，晶莹又闪亮。
　　“太太！”云英说，将娃娃抱在怀里，向她深鞠了一躬“你不要再难过了，我相信，小小姐一定会很快回来的，有你这么爱她，疼她，想她，她一定会听到，会知道的！”
　　“来！”悦鸿伸出手，示意她过来“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云英抱着娃娃，慢慢地移着步子。
　　悦鸿一触及到她，就万分热情地拥围住她，泪水奔流不息地流下来。
　　“太太，被你这样抱着，就像躺在亲娘的怀抱里一样，好温暖，好舒服啊！”云英红着眼圈说。
　　悦鸿抱得她更紧更紧，哽咽难言“那就让我一直这样抱着你，抱着你吧！”
　　云英哭泣着，喜悦而感动，美好而难忘。
　　温情在房间里蔓延着，荡漾着，一圈又一圈地，一波连一波地，一回又一回地，无休无止，无终无尽。
　　花园里，月季团团，锦簇娇艳，池子里，睡莲竞展其姿，形态诱人，蜻蜓在水面上一点而过，极尽生机与活力。
　　念言在花丛中嗅嗅，闻闻，看看，快乐得像只松鼠。
　　“小少爷！”云英紧紧地跟着了，甜声叫着“当心花枝间的刺啊！小心扎到手了！”
　　念言依然是乐乐悠悠，浑然忘我的，他踮起脚，试图去折下一朵最大最艳丽的花儿，却始终也够不着。
　　“小少爷！我来帮你摘吧！”云英主动地走上前来。
　　“不要你摘！我自己来！”念言说着，一跳一跳地，奋力一纵，手扑了个空，整个身子就倾斜到枝桠间去了。
　　“啊！——”念言大叫着，委屈地直哭“有刺，好疼，好疼！……”
　　“小少爷！”云英扶起他，翻开他的手掌，惊呼道“呀！你的手心里全是刺，还在流血呢！”
　　念言低头一看，吓得又哭又叫地“哇！流血了，好痛，好痛啊！”
　　周老太正赏心悦目地在花园里闲逛，一听到念言的哭声，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念言，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手流血了，好痛好痛啊！”念言伸出手给她看，哭得更大声了。
　　“啊！宏妈，快过来！”周老太急呼道。
　　“老太太！”宏妈闻讯而来，也是焦虑万分地“哎呀！小少爷，你又受伤了？”
　　周老太恨恨地瞪了云英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快扶着小少爷，跟我来！”
　　云英唯唯诺诺地，七上八下地扶着念言，尾随周老太而去。

　　玉谦用镊子在清理着念言手掌上的花刺，皱眉说道“云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这里面全是刺，都流了不少血呢！”
　　琼珍安扶着念言，公正地说“小孩子嘛！天生爱玩爱闹，念言又这么调皮，难保受点小伤小痛，以前不也这样吗？很平常的一件小事，你就不要再责怪云英了”
　　“哎哟！疼！爹，疼啊！”念言带着哭腔说。
　　“是我！是我没有看好小少爷，大少爷，你骂我吧！怪我吧！”云英幽幽地说。
　　玉谦看着她，长叹一口气说“下次多加注意就是了，我又没说你什么，说起来，也是念言太任性惯了，怪不得你”
　　“来！让我看看！”悦鸿托起她的手说“你有没有也被刺到，让我瞧瞧！”
　　“悦鸿，你这样算是怎么一回事！”周老太走进来，大动肝火地说“念言在那边又哭又痛，你倒好，东西不分，内外不分，不去多看看自己的儿子，却来关心一个丫头，还是一个犯了错的丫头，你是怎么做母亲的！？”
　　“娘，念言受了伤，我当然心疼，我是他的娘啊，可是”悦鸿有些牵强地说“错不在她，你也知道，念言一向撒疯惯了，放纵惯了，偶尔也会磕磕碰碰，他摔过跤，知道厉害，以后就不会再去胡闹了”
　　“哦！你就这样给她开脱罪名了，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你这样地包容她，袒护她”周老太一把拉过云英，恶狠狠地盯着她“她有三头六臂吗？还是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下人犯错，怎能不罚，上一次我宽仁大量地姑息她，而她，却变本加厉地再让念言出事，对于一个有罪的人，我怎能轻饶，怎能放过！？啊！”
　　云英全身如置冰窖地，又阴又冷，每一寸肌肤都仿佛万箭穿过，让她不寒而栗了。
　　"娘，你又来了，除了惩罚教训，难道就不能用一些仁慈宽厚的手段吗？”琼珍说。
　　“听听！我破例让你去上学，你都学到了些什么，竟是些离经叛道，放浪形骸的行为思想，你给我住口！”周老太怒斥道。
　　“好了，娘，小孩子嘛！说说就算了，何必一定要动用家法呢！”玉谦也帮着解围道。
　　“没有侍候好主子，是下人的过失，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谁也不要劝我，我主意已定”周老太毫不留情地说。
　　“娘！”悦鸿接口道“上一次你的那场惩罚已经让她不堪忍受，难道，你真忍心再让她不堪重负，不能承受吗？她虽然是丫头，下人，可她也有双亲，也有家人，你要教训她，试想，她的家人，亲人怎不伤心，难过呢？人心都是肉做的啊！”
　　“既然她进了周家当丫头，她只有服从认命，谁叫她身处周家呢，那就要守周家的礼仪规矩”周老太道“我不与你争辩了，宏妈，把她带出去！”
　　“是！”宏妈一双铁钳般的手箝住她，就如抓小鸡似地横空拖了出去。
　　“啊！太太！太太！”云英害怕极了，脸色发青，不断地摇晃着身体，做垂死挣扎状地。

　　云英被拖到院子里，烈日下，宏妈手中的鸡毛掸子，是那样地可怕与丑陋。
　　悦鸿、玉谦、琼珍都赶过来，不可思议地驻足着。
　　“宏妈，还等什么，快动手吧！”周老太面无表情地说。
　　“不！娘！不要打她！不可以这样做！”悦鸿奔上前说“算我请求你，饶了她吧！”
　　“悦鸿，请注意你的身份”周老太勃然大怒道“一个丫头也值得你为她求情，她配吗？够资格吗？宏妈，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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