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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占花魁
天香楼位于京城朱雀门章台路东,虽然算不上教坊中的魁首,但此楼与官府颇有勾结,许多破败人家的小姐丫鬟被贩卖至此沦落为妓,因此楼中不乏遍览诗书、清雅绝伦的佳人,因而引得许多达官贵人、风流名士慕名而来、流连忘返。当天正值江南花魁宁有思远游至此,楼中早已宾朋满座、胜友如云,纳兰容若向来不喜热闹,便挑了一张靠窗的座子,远远观望。章晓阳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无奈别处都已被占满,也只得远远地待着。
此时已是人声鼎沸,谈论的中心自然是即将登场的美女,容若不想听,也禁不住人言会自动飘到你耳里。“听说这宁有思不单是江南第一美女,更是江南第一才女,其诗文甚得梅村先生赏识……”“还有还有,这宁有思更是心地善良的活菩萨,每每布施粥米,救助妇孺……”容若本是被章晓阳生拉硬拽至此,听了这一番言辞,到不由得对这宁有思有些钦佩,又不免一声嗟叹,可怜金玉质,生于烟柳家。
正思忖间,人群开始沸腾了,宁有思终于在千呼万唤中款款而出,但见莲步轻移、裙裾随风,翩翩若仙子下凡。细瞧间,盈盈杨柳腰、似喜非喜;脉脉秋水目、含情若无,绝代光华、震慑人眼,连纳兰容若也不禁为之侧目。
老鸨见众人早已被迷住,于是发话道:“今天有思小姐香塌空置,全待各位老爷少爷垂青了,老规矩,价高者得。”一席话说得庸俗露骨非常,将美人出场时的袅袅云雾惊吓得荡然无存。楼下的登徒浪子哪管得了这许多,早已扯开嗓子,漫天叫价。“我出白银三千两”,“我出白银五千两”,“我出一万两”。
我出一万两,黄金。容若身旁的这位小爷忍不住开口,一时间,喧闹的大厅登时静了下来。
黄金两万两,一阵沉默后,安静被打破,伴随的还有旁观者整齐的惊呼。容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明家的冤家对头——索额图的次子阿尔吉善。
黄金两万五千两,章晓阳也毫不示弱。
黄金三万两
三万五千两
黄金五万两。阿尔吉善怒拍几案,哮到。
章晓阳还欲加价,被容若一把按住,再比下去,这小子非把章家的基业败光不可。
老鸨早已喜不自禁,连忙宣布道:“今天竞价,阿尔吉善公子胜,各位请另寻良伴吧。”阿尔吉善得意地向这边斜睨了一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上楼去。
“且慢,”一直只见其人、未闻其声的宁有思忽的说到,声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当家的,虽说有思是初来贵宝地,但有些规矩还请当家的卖有思这份薄面,按我的规矩来办,可好。”
一席话绵里藏针,老鸨的笑容僵在脸上,碎了一地:“当然当然,全按有思小姐的吩咐。”
“如此甚好,”宁有思又回身面对众宾客,笑言道:“刚刚有思不过跟大家开个玩笑,试一试大家对有思的真心。倘若有思当真委身金银,那么又与寻常脂粉有何异呢?”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有思交友,不问出处,不拘门第,唯看重才学人品而已。因此,今天在此不斗富,只比才。这里有一谜题,射一物,最先答出者,今天就可作有思的入幕之宾。”
阿尔吉善悻悻而回,而楼下众人眼见有了转机,早就跃跃欲试了。
美人扬手抖落一幅卷轴,却是一幅丹青水墨,上书一阕词,曰:“花非花,鸟飞鸟,常伴枝头浣溪边;西风残,声绝断,此时犹唱行路难。”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章晓阳与阿尔吉善更是急的抓耳挠腮,两人遥相呼应,对应成趣。只有纳兰容若在一旁微微掩口,笑而不答。
章没辙,只好回身求助容若:“好哥哥,教教我吧。”
“这有何难”,于是附耳对章晓阳如此这般一说。
“我知道,我知道。”全场眼光竞相聚焦,此人却不是别人,正是章晓阳。他却故意卖起关子,噤声不答。
“你不说,我可替你说了。”容若逗他。
章晓阳急了,只好不情愿说出谜底:“杜鹃,是杜鹃。”
“谜底正是杜鹃。”宁有思身旁名叫浣娘的使女拍手说到。
“那么,请这位公子上楼来吧,”宁有思玉指一横,却直直指向纳兰容若。
章晓阳急了,不免大叫:“不是我说出的谜底吗?”
宁有思却是不紧不慢:“章公子是吧,有思多谢您的抬爱,但有思素来不喜那些撒谎取巧之人,请您自重。”
章晓阳自觉没趣,倒也干脆,顺势推了一把容若:“最难消受美人恩,去吧,祖宗。”
纳兰容若无法,只好缓缓走上层楼,背后的议论讥讽声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容若边苦笑边想,今天之后,小报文人的笔端、天桥说书的嘴下,恐怕又要诌衍出一段有关于自己的风流韵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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