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桀骜少将军

　　窗外，马蹄“哒哒”的声响时浅时重，江夏郡府衙的位置离杜家不远，两盏茶不到的功夫，马车便已停到了杜府门口。

　　“吁——”少年猛地拉扯缰绳，黝黑的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停驻了下来。

　　秦芷瑜本欲与他再说几句话，只是桃柳刚撩开帘子，她便听见一旁传来一声切切的呼唤——“姑娘！”

　　她转过头，美目朝杜府的大门那两只雄武的石狮跟前望去……

　　蓦地，她眼神一亮，惊喜道：“嬷嬷？”

　　只见一个周身整洁干净穿着绿褂的中年仆妇疾步朝马车走来，此人行止规矩，肃着一张脸，正是自小便伴在秦芷瑜身边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余嬷嬷。

　　她本是该半月前随姑娘一道来夫人的娘家，可惜路上出了岔子，半途去了与荆州比邻的豫州。

　　说来也是巧，她原先是合算着去岁冬日回豫州一趟，去探望她的老姐姐，可惜那段时日恰逢姑娘染了风寒，身边离不得人，虽府里有其他丫鬟婆子，可旁人哪有她照顾得仔细？她放心不下，于是回乡的事便耽搁了下来。

　　后来夫人也说了几次放她半月假，可她念着汤药不断的姑娘，犹豫过后便拒了，谁能想到来荆州的路上，她们碰到了一个同乡妇人，从她嘴里得知，她那老姐姐快不行了。

　　荆州离豫州近，姑娘催促她赶快回去看看，莫要人没了才后悔，她最终咬咬牙应下，叮嘱桃柳照顾好姑娘后便匆匆离开了。

　　没成想她前脚才离开多少日，后脚舅老爷那封骇人的信就到了……

　　她上下打量着秦芷瑜，待确认确和杜府里人说的一般无虞后才闭眼卸下一口气，那日小石头给她读的内容，现在想想她都心有余悸。

　　“姑娘，你要吓死老奴了！”她捂着心口道。

　　秦芷瑜有些心虚地岔开话头，“嬷嬷，你是何时到的？”

　　“申时。”余嬷嬷还在打量着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生怕漏了些什么讲不清楚的暗伤。

　　“哎！那嬷嬷不是才到不久？”桃柳看着天色，恍然道。

　　余嬷嬷剜了她一眼，这不牢靠的小妮子！桃柳忽然读懂了她“等会儿便来找你算账”的眼神，不禁缩了缩脖子。

　　那方，马蹄尚还“哒哒”地在原地打转，贺青骑在马背上俯瞰不远处的主仆相逢，久久都不见她转过头来，备受冷落之时，他剑眉一竖，突然扬声道：“既到了，那老子先走了！”

　　他一出声，余嬷嬷这才发现马车后有一双目寒星的俊俏少年郎，只见他骑在一匹高大威武的骏马上，身姿峥峥挺拔，张狂招摇意气风发。

　　“你且等……”秦芷瑜转身。

　　“奔宵，咱们走！”也不待人把话说完整，他便夹着马腹掉头了。

　　那黑色骏马慢踱了一路，早被磨得不耐了，如今得了主人的肯首，一声令下便高高跃起，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了出去。

　　少女樱唇未阖，望着远远的一点黑影，神情忽而有些许落寞。

　　余嬷嬷盯了她半晌，防备心起，转头问一旁的桃柳：“这少年是谁？”

　　“他……”桃柳刚想把这几日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却突然听见自家姑娘轻轻咳了一声。

　　她嘴巴一顿，话到嘴边立刻拐了个弯儿，“哦，他呀，他是咱们姑娘的救命恩人……”

　　她眼神真诚，凑到嬷嬷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些不该提的她全没提。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余嬷嬷到底比她们多活了几十个年头，将她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甫一回到屋里，便将秦芷瑜拉了过去。

　　“小祖宗哎，那不能惹的人咱就不要去惹了！”

　　那少年她这老婆子一看就不简单，不提他满身的乖张反骨与煞气，单说他那匹千里骏马，那能是普通人能骑得了的？

　　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老爷马厩里那一溜儿汗血宝马她日日都能见到，看了几十年了，不说能一眼瞧得出马贩子手里的千里马，但好马和坏马她好赖还是能区分得出来的。

　　见她低头不语，余嬷嬷摸着她细白的嫩手叹了一声。

　　“老奴先前听夫人提起过，不出意外与陆家那儿郎的婚期就订下咯，来年春末呀，该是石榴开花的时候喽。”

　　秦芷瑜的睫毛轻颤，手指有些发僵。

　　“夫人又来信催促您回去了罢？”一看桌上那特质的信封嬷嬷便能猜出里头的内容了。

　　“嗯。”她轻声道。

　　余嬷嬷瞧着她俏生生的脸蛋，心中既是欣慰又是酸涩，谁能想到当初那孱弱的小小女郎一眨眼长大了，也到了引得年轻郎君们驻足相竞的年纪。

　　“咱们听夫人的，那个少年呀，好好谢谢他，然后咱们就归家去了，你瞧那倦鸟也得归巢是不是？”

　　“咱身子骨弱，就不去想旁的了，老爷夫人给咱挑了个顶顶好的儿郎，无需去操心去忧思，咱们只要吃好喝好养好身子……”

　　嬷嬷像十几年前一样，揽过她轻拍她的脊背，慢声哄她。

　　然而，这次秦芷瑜却沉默着，没有回应她。

　　***

　　这之后波澜不惊地过了两日，可许多人心里都清楚，这看似平静的水面实际早已暗流涌动。

　　秦芷瑜修剪着余嬷嬷从街市买回来的盆景，“咔嚓”一刀，剪下了一大簇多余的枝叶。

　　“姑娘，这是不是剪得多了些？”桃柳拾起空了的药碗，放在托盘上。

　　“是吗？我倒觉得这样刚好看。”秦芷瑜弯眼道。

　　她直起身，看着剩余的嫩叶，心中暗暗期待。

　　期待那位铁面无私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少卿，会在这江夏郡香火最盛的寺庙发掘出什么新东西呢？

　　说不好奇才是假的，她去了数次才发现的东西，会和他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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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期待的事情确实发生了，但似乎又和她所想的不尽然相同。

　　他的动作过大，大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听闻谢扶瑾上了一趟山，不出半日，便铁青着脸回去，他召集了大队人马将普光寺围得水泄不通，把全寺的和尚都抓了起来。

　　而那撑起荆州神佛祭拜生意半边天的普光寺，算是彻底被查封了。

　　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四月廿五，杜玉梅被传进了江夏郡衙门里。

　　一整日，秦芷瑜都有些心神不宁，她频频派桃柳去前头打探消息，可得到的均是杜玉梅还未回来的消息。

　　会不会太久了些？

　　终于，戌时三刻，杜玉梅哭哭啼啼地被黑衣小吏送回了杜府。

　　沈姨娘急忙拉着她问她被谁欺负了，而杜冕眼色沉沉地瞥了眼哭得凄惨无比的杜玉梅，背手走到门口，强扯笑容与那黑衣小吏寒暄起来。

　　沈氏问了她数次，然而她就只知道哭，眼泪鼻涕一道流，边哭身子还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你们干站着做什么！主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不去找那小吏问清楚！”沈氏朝两个仆人怒吼道。

　　“你凶他们作甚，老爷不是正在问？”小方氏听到动静，穿戴好衣服过来看看。

　　“不是你亲生的，你当是不着急！”沈氏转头瞪她。

　　小方氏蹙眉，平日里沈氏就算再嚣张，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住口！”杜冕送走小吏后，脸刷地一变，怒气冲冲地朝沈氏走来，“无知妇人！看看你教养的好女儿！”

　　他从沈氏怀里一把扯出哭得昏天暗地的杜玉梅，骂道：“你个孽障！”

　　他气极了，抄起一旁的扫帚就往她身上抽去，“蠢笨如牛！我看牛都比你聪明！敢在朝廷命官跟前耍心眼！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我让你耍心眼，我让你骗人！”一下一下抽下去，顿时哭闹声、骂声和劝阻声乱作一团。

　　秦芷瑜领着桃柳一到前厅，便听见他最后两句话。

　　她驻足，看着中央哇哇乱叫四处逃窜的杜玉梅，顿时无言。

　　两眼一抹黑，就敢在谢扶瑾，那只心眼儿比想她碗里饭粒子还多的狐狸跟前耍心眼儿？

　　是不是该夸她一句胆量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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