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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腿
我叫程欢,汉语中有个成语叫做“承欢膝下”,我被带到程家,原本也是这个目的,给这对年近四十还膝下无子嗣的夫妇做养女,承欢膝下,多么美好的使命,于是程家给我取了这个美丽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我是个弃婴,被一家养老院的院长好心地收留了,又在我还不记事的年纪,被送到这位院长的程姓远方亲戚家抚养。
或许我原本凄惨的命运应该在此获得转机和新生,我终于有了个家,有了一双父母,虽然他们生活并不富裕,可还是能让我有正常的人生。
记忆中,我和我的养父母曾经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日子,他们对我很好,虽然不像很多父母那样无条件地溺爱孩子,但我仍旧非常满足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提供给我的幸福。
而我,逐渐长大,也偷偷明白自己和别的孩子与父母关系的不同。养父母并没有故意隐瞒我是养女的事实,这个话题,是我们都不远触及的伤疤。
我很乖巧懂事,我非常努力地读书,空闲时候帮助父母干活,村子里的人都说程家捡了个宝贝。
母亲对我自然很满意,但她有时候会抚着我的脸悠悠地说,闺女长得太漂亮了,女孩子太漂亮未必是好事儿啊...
如果上天注定你不幸,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厄运也会一样找上门来。
在我13岁那年,父亲被煤矿招工,从一个农民转身有了工人身份。这对我们全家来说就是个大喜事,我们举家迁到了二十里外的矿上,我也进了县城的初中读书。
初中的孩子,对感情开始懵懂,我的美丽,招来了一些大胆男孩子的示爱。
这对我来说是太突然的事情,自然,我让所有的情书都石沉大海,所有的礼物都丢进垃圾桶,见到他们躲着走...
只有一个男孩子,他是我们班里的班长,有时候别有用心的男孩在路上纠缠我,被他遇到,他会挺身而出替我解围,我在内心是很感激他的,只是碍于那个男女生别扭的年龄,我们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初二的一天,正在操场上体育课,跑1000米热身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右腿膝盖一阵剧痛,身体不自主地摔倒在操场上。
老师和同学都慌了手脚,把我弄到了学校的医务室,那里的医生没有什么诊疗仪器,只是给我扎了一阵消炎药,让我回家注意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腿疼越来越严重,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我一直都忍着去上学。但终于有一天我支持不住了,再一次昏倒在操场上,又是叶晖最先发现了我。他直接背我去了县城的医院,诊断结果晴天霹雳——骨癌,如果我想活命,就要截去右腿。
刚毅的父亲短暂而慎重地考虑了片刻,就在医生的处置意见上签署了同意。他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对我这样一个养女,他们含辛茹苦能抚养我长大,自然也能为我做决定是不是锯掉一条腿,我内心绝望而恐惧,但我不能反抗,我的生命不是自己的,我还要活着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尽管我没了一条腿,报恩可能变得很艰难,但如果我死了,那承欢的使命又有谁来替我履行呢。
失去右腿的并发症,是我从此辍学了。
我没法让父母在负担我医药费的同时,还要压垮他们年迈的身躯背着我去上学放学,何况,原来在农村,女孩子家辍学也是常有的事情,何况,一个残废的女孩子辍学,简直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父母为了给我治病,借债了不少,亲戚们都不愿上门。出院后,我被父母带回了家修养,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好,我丧失了部分自理能力,比如上厕所。
母亲每天在家照看我,我尽量不麻烦她,我可以少吃饭少喝水,减少上厕所的次数,我总是靠躺在窗边我的那张小单人床上,漫无目的地看着院子门口来往的人们,当然,也有经过我门前的从前的同学,他们一样快乐地上学放学,用自己的双腿蹦跳地经过我家门前。
父亲给我做了一双木拐杖,做工虽然粗糙,但对我的活动也是一种小小的解放。
母亲每天要饲养家畜,要做家务,要帮人做衣服来贴补家用,所以没有什么时间来更多的照顾我,只有在我需要上厕所的时候,喊母亲来帮我。
我的右腿在截肢后,剩余的肢体仅仅是三分之一长度的大腿,残端裹着厚厚的纱布,幻肢痛不时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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