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同人 《海之歌 》番外篇 入墨

　　从美国回来后，上杉就病了。起初只是寻常的发热和咳嗽，她不以为意，吃了一些备好的感冒成药就算了。之后发现热度始终反复，咳嗽也有加重的趋势。在不经意间淋的一场雨后，高热卷土重来，全面进攻她的免疫系统。这样和暖的春日里，她却裹着厚厚的毯子蜷缩在单人床上，咳得浑身震颤。直到被家人送进医院时，才从面色凝重的医生嘴里知道她不是感冒，而是病毒性肺炎。
　　各种颜色的药水通过静脉注射到身体里，各种形状的药丸被吞下肚，神志从混沌到清明，等她痊愈出院之时，距离早稻田大学的开学典礼也只剩最后的一周了。

　　“小翼，出去走走吧，晒晒太阳，马上要开学了，不如现在去买几件新衣服？”上杉太太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从高中卒业旅行回来，女儿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四射的笑容。即使考上了众人口中的名校，也没见她笑过几次。母女连心，她隐约觉得这异常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几次想问，都在丈夫暗示的目光下住了口。
　　“女儿长大了，少女心事不想说，就随她去吧。”上杉凛随着妻子担忧的目光望向女儿远去的背影，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去哪里呢？上杉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茫然地随着人流向前走，过红绿灯，下台阶，买票，进站，等她回过神，已经站在涩谷街头的一家小店门前。
　　涩谷，是除了原宿之外的另外一个东京年轻人的聚集地。无论何时，这里总是挤满了穿着时尚，打扮靓丽的男女。在涩谷，最常见的就是各类展现时尚风尚的店铺，但眼前的这家店有点特别，店里的商品既不是潮流服饰，也不是琳琅美食，入目地皆是各种各样的入墨照片。
　　“这位客人，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一位陌生的女子走上前来，长长的如海藻般的卷发披散下来，眉眼清淡，细长的指间还夹着一根纤细的女士烟。
　　“谢谢，我，我只是随便看看。”上杉摆摆手，客套地笑了一笑。
　　“呵，请随便参观。这些都是我的作品。”
　　上杉闻言，微露惊讶的神色。日本是个奇妙的社会，开放又保守。日式入墨气势恢宏，色彩绚丽，在世界范围内占据极其重要的地址，也是东方刺青的代表。可在普罗大众的眼里，身上有入墨的多半不能算是正经人，除去无法从事政府人员，□□等公职，连去温泉，饭馆，若被发现，轻则是礼貌地递上OK绷或者粉底遮盖，重则请人离开，是以从业者也不比其他行业来的轻松自在，而且多是以男性居多，倒没想到这家店的店主会是这样一位纤细的女人。
　　似看穿了她的想法，女入墨师洒脱一笑，毫不在意。上杉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认真地看着满墙的入墨图。
　　黑红相间的龙扭动着身躯攀附在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面目狰狞的般若张着大口覆盖了整个背部，凶猛的老虎利爪森森地自优雅绽放的白菊中探出头来，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凤鸟扬起头颅展翅高歌，浓墨重彩的入墨作品给人强烈的感官刺激。
　　最后她在一幅水纹图前驻足。汹涌澎湃的巨浪翻卷着扑面而来，远处的富士山岿然不动，窄小的木船在激流中前进，动静对比渲染强烈，气势恢宏，真切生动，足可见入墨师的技艺精湛。
　　“这是神奈川冲浪里。”上杉喃喃道。
　　“是的，葛饰北斋先生的传世之作。”店主不知何时又走到她身后，随着脚步过来的还有一阵淡淡的烟草味。不难闻，上杉深吸了一口气，隐约嗅出夹在烟草味里，那清苦微酸的柠檬香。

　　“你，你什么图案都能纹吗？”上杉转身问道。
　　“当然，我可是专业的。”店主吐了个烟圈，回答道，“你想纹什么？”
　　“一个名字……AKIRA.”
　　“AKIRA……”店主点了点香烟，细白的灰随之散落在空气里。她随手在桌上抽了张纸，刷刷刷地写了几笔，“明？亮？晶？”
　　“不，是这个。”
　　上杉摇了摇头，抽走她指间的笔，俯身在空白处落笔。她写得极认真，一撇一捺都落足力气。
　　彰。
　　“是男生的名字呢，男朋友？”店主抬抬眼睑，自下而上的斜睨着她，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不是。”无心的问题似根细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就刺痛了她。上杉涩涩地否认。
　　“那么……是明星？”
　　“……不是。”
　　“呵呵，别介意。我习惯在开始落针之前问一下，如果客人您不想说自然也就不用回答。”接连得到否认的回答后，店主有些尴尬地打着哈哈。
　　上杉转头看着玻璃橱窗外来往的行人，几近正午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耀眼而闪亮。
　　“……是我应该要忘记的人。”

　　这是仙道彰离开后，她第一次跟别人说起他们的故事。从小小的孩童时期到青涩的恋爱时光，从闪着粼粼波光的东京公园的小河边到波澜壮阔的湘南海岸，从婉转悠扬的小提琴曲到激情四射的篮球赛场，还有那被他高高举起过头顶的闪亮奖杯，上杉的眼里闪着光，嘴角带着笑。
　　是压抑已久的宣泄吧，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过往和盘托出。
　　店主单手拄着头，一言不发地倾听着。
　　直说到他们的分离，那明媚的眼睛里的神采消失了，苦涩的话语在空气中打个弯就消失了，在西移的日光里，她似一朵开败了的花垂下脖颈。

　　微黄的暖光浇在少女光裸的背上，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透着细腻润泽的光，一时间，店主竟然有些不忍下针。
　　“客人，您真的想好了吗？这入墨，如果将来后悔，要去除也是要吃大苦头的哦。”口罩掩去了店主大半的面容，独留一双眼，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
　　“嗯，请开始吧。”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惧怕，上杉的声音有些发抖，还是坚定地说。
　　“好吧。那么，我要开始了。”
　　裹着蓝色□□手套的手指按住皮肤，尖锐的针头刺入表皮，青蓝色的染料迅速渗进真皮，在细胞的间歇里扎下了根。
　　疼！
　　即使已经用上最细的针，几针下去，上杉的身上开始笼了一层细密的汗。
　　“客人请尽量放松，不要动哦。”店主轻声劝说，继续快速下针。
　　“嗯……”上杉闷哼一声，把头埋在了手臂下方。渐渐地，那一块的皮肤似乎……麻木了，一下一下的针刺也变得不那么清晰。

　　“好了，客人请看一下吧。”店主扶了她一把，看她坐稳了，就举高了镜子。
　　白璧无瑕的背脊上，轮廓优美的蝴蝶骨翩然似飞，靠近末端弧度的那一端，正对着心脏的位置，有一块微肿的红印，青蓝色的字如一方小巧印章烙在其上。
　　彰。
　　他的名字，她的字迹。

　　“……知道应该要忘记，为什么还要做入墨？”
　　“刺了他的名字，也许，你将永远无法忘记。”

　　“因为……不想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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