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2008年底美国洛杉矶）

　　窗外淅沥沥的雨声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换来的是那寂静的可怕的夜。揉揉早已僵直的脖子，抬起沉重的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射出一个惨白的脸，那个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牵扯出了一个不好看的弧度。
　　“这就是我吗？”苦苦地一笑。
　　窗外早已是白色的世界，片片白皑皑的雪代替了刚才的雨水。想逃避的回忆就这样被迁出，脑中闪过你的身影，那样的幸福，那样的欢笑，现在却是不尽的痛苦。一滴泪就这样滑过脸颊，经过嘴角，滴在我不禁颤抖的手上。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慌忙地擦拭着我的泪。
　　“韩兮，该吃药了！”倪嘉推门进来，拉过我的轮椅，让我面向他，我用力的想掩饰我的慌张。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累了吧！”脸上挂着他的笑容，虽然在笑，但愁容徘徊在他的眉眼间。他没有揭穿我的掩饰，但我知道我在他的面前永远也掩藏不了什么，不管我多么的努力。
　　“为了我放弃这么多值得吗？”我缓缓地低下头，我努力地给他一丝微笑。
　　“起码我还在你的身边。”他帮我倒着水，拿出药，伏下身子蹲在我面前。
　　“那你离开他不后悔吗？”眼睛对视上我的。
　　我拿过药和水，一口吃了进去，阵阵苦味在我的身体里扩散开来。
　　“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我会恢复的，我会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吗？”我努力的控制着眼眶里的眼泪。我就是这么爱自欺欺人，我还能再站在他面前吗？我自嘲地笑了下。
　　“会的，只要你努力，一定会的！”倪嘉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
　　我多么想把你的心伤透，让你离我远远的，对于你来说，遇见我就是个错误吧！可我再也狠不下心了。你背对着我哭的时候，难道我真的就不知道吗？不是只有我在你面前无法掩饰，你在我的面前同样不能呢，可我们都没有说破。面对着这样的我，你的心很痛吧，看着这样的自己我的心也在痛呢！如果说这辈子唯一我有亏欠的人，那就是你吧。
　　“我们来做祷告吧！”你缓缓的闭上眼睛，手握拳在胸前，我也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真的不能康复了，那一定要让倪嘉幸福呀。
　　做完祷告你把我抱上床，为我盖好被子，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对我说着明天见，你说你的吻是对我的祝福，这个吻会陪我走过最难熬的黑夜。
　　你走出房间，闭上了灯，关上了门。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我的心猛的跳动了几下，因为我真的好害怕，害怕明天的我是不是可以再睁开眼睛，害怕明天的我不能再继续对你的思念，害怕明天不能再为了黑夜而害怕。
　　不知何时进入了梦境，梦境中的你就在我的面前，可是你看不见就在你身后的我，轮椅上的我，憔悴的我。泪就缓缓的从我的睡眼中滑落，慢慢地滴落在枕头上。

　　三年前 （2005年）美国洛杉矶郊外

　　从教堂出来的我漫步在田野间，阵阵花香和草的清新香气飘来，这座教堂在偏远的山区里，平时来的人很少，比起其他的教堂，它带给我回归自然的感觉，这里的神父也很慈祥。所以每周我都会坐着长途汽车到这里做祷告。
　　刚上高一的我下个月要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了，去韩国做交换学生，一句韩语都不会的我有些茫然。
　　一切会顺利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我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我撑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还是这样爱摔倒，什么时候我才能好好的照顾自己呢？
　　“你还好吗？”一句比较生硬的英语传来，我便想着一定不是美国人一边抬起头，与我对视的是一个亚洲的青年。
　　我点了点头，他把我扶起。
　　“谢谢你了，我是中国人，我叫韩兮，你呢？”是一个很高很帅气的人呢。
　　“我叫沈乜，是韩国人。”说完他害羞的低下了头。
　　“那……我走了。”我也跟着害羞起来，我刚转身要走，他把我拉住。
　　“我……迷路了，我找不到我的朋友了，他应该就在附近，这里的人好少，你……你能帮助我吗？”我对视上他认真的眼神，我看了看他拉住我的手臂，他连忙松开了。
　　“对不起！”他又害羞的低下了头。
　　“你们本来要去哪里？”我注视他需要扬起头。
　　“本来我们在教堂，他在做祷告，我就自己出来转了转，结果找不到了。”他搔了搔头发。
　　“走吧。”我又向原路走去。
　　“去哪？”他瞪大了眼睛问着。
　　“教堂！”看着挺聪明，怎么有点笨笨的。
　　太阳渐渐落山，橘色的温暖阳光灼热着我的头发，刺眼的光线逼着我只能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你就这样在后面静静地跟着，如果不是夕阳把你的身影映射到我的面前，可能我早已忘记了你的存在。
　　地面上一长一短两个人影静默地前行。
　　太阳渐渐落山，阳光的强度也慢慢减弱，我微微抬起头，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任深秋的微冷的风吹拂着我的长发，清新的空气像是在清洗我的肺叶，不仅打了个颤栗。丝丝白云漂浮在微黄的天空中，好似一幅美丽的油画。教堂的身影渐渐飘进了我的眼帘，我停下了脚步，刚要回头对你说，一阵疼痛从我的头部传来，一个很大的力道逼迫我向后退了几步，原来我撞上了你的胸口，可你却纹丝不动。
　　“好痛呀，你……你走路都不看前边的吗？”我吃痛的揉着头。
　　“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了？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呢？我……我刚才低头想事情呢，真对不起呀。”你的脸色微红，一直鞠躬给我道歉，你突然的举动让我感到很无措。
　　“沈乜，你去哪了？手机还关机！急死我了！把你丢了，哥会说我的！”正在这时一个和沈乜差不多年龄的青年向我们跑了过来，一只手搭在沈乜的肩膀上，边喘着气边用着责备的语气说着一串我听不懂的话，说的应该是韩语吧。韩语……这么难么，我去韩国留学的时候该怎么办呀，突然我对我的韩国之旅感到了无限的绝望。
　　“你只担心哥会说你，难道不担心我的安全吗？真没有良心呀，在韩国的时候我对你多好呀！我看你那么认真的在做祷告，不想打扰你就想自己出来逛逛，可是没想到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本想打电话找你的，才发现手机已经没有电自动关机了，是韩兮带我回来的。得好好谢谢她的。”虽然不知道他们说那么久在说些什么，但后来应该说到我了吧，因为目光最后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你好，你也是韩国人吗？太谢谢你了！要不现在我还没找到他呢！”那个男孩友善地对我说，但却还是一串我听不懂的语言。
　　沈乜拍了一下头，“对了，韩兮是中国人的，倪嘉呀，你说韩语她是听不懂的，说英文！”英文，沈乜说的是我听的懂的英文，这几句英文突然让我我觉得好亲切呀。
　　“哦，对不起呀，我不知道呢，我叫倪嘉，是沈乜的好朋友。” 那个年轻人说着。
　　“没关系的，我叫韩兮，我是在美国长大的，是美籍华人。” 我们握了握手，倪嘉也是个长得很帅气的男生呢。跟沈乜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沈乜，我们该回去了，韩兮，谢谢你了，我们请你去吃饭吧！”
　　正在我要拒绝的时候，我的胃传来了阵阵不悦耳的声音，我羞愧的低下了头。馋虫啊，你怎么这时候出动，我快被你糗死了。
　　沈乜和倪嘉愣了一下，相视一笑后看向我，“一起去吃饭吧！”
　　这时的我不知道如何拒绝。
　　我们一起坐长途汽车前往洛杉矶的城区。
　　我一直在沉默，不知道跟着应该还算是陌生人的他们走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窗外的的风景如电影片段一样一闪而过，我的心就如秋天的红色落叶，随风飘荡在空中。
　　沉默中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个韩国餐馆里待了快两个小时了。我和倪嘉是什么时候吃完的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们一起看着沈乜一个人疯狂地吃着东西已经一个小时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疲惫。正当我要绝望时沈乜终于说了一声他吃饱了。他的饭量，还真的是可怕！这时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再和他们呆在一起了。
　　“可以教我韩语吗？我下个月要去韩国当交换学生。”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随口说出了这句话，他们看上去也还是学生，怎么会有时间呢。
　　“我们过几天就要回韩国了，那边还有工作的。”倪嘉说着，眼里有些无奈。
　　“没关系的，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的。”我笑了一下。
　　“你自己一个人去吗？”沈乜接过我的话。
　　我点了点头，去韩国的交换学生确实就我一个，这点也很让我郁闷。
　　“如果你信得过我们的话，你早走几天，和我们一起回韩国吧，到那里我们可以帮助你一些的。”沈乜边思考边说着。
　　“你忘了你现在什么身份了，怎么带着她，到那边，怎么和经纪人说呀！”倪嘉吃惊地说，可惜他说的是韩语，我没听懂。
　　“她帮助过我的，我也想帮助她，就说……”沈乜好像在做着什么思考，“就说是我们看上的练习生，韩兮长得也挺好看的，经纪人会信吧！”他们到底再说什么，是秘密吗？为什么不用英语说。
　　“这倒是个办法，我也很想帮帮她的，可这样，到那边会拉去参加选拔吧！把她蒙在鼓里好吗？”倪嘉说完看了看我。
　　他们是在说关于我的事吗？
　　“不会那么容易过吧，很多长得很好看的人准备很久也不一定会过的！就这样定了！”沈乜好像做了什么决定，而倪嘉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用英语说？还是在说我什么吗，不能让我听吗？”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不好。
　　“没什么，我们再说买飞机票的事，你把电话留给我们吧，我帮你一起买飞机票，定下来时间会给你打电话的。”沈乜的笑容好像总是能让我很安心。
　　虽然充满疑问，但我还是只好点点头。他们不愿意说的，就算我问了也不会说吧，再说我们也还只算是陌生人，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们告诉我呢？
　　……
　　已经过了两天了，我还是没有接到电话，他们是在骗我吗？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一片漆黑。一阵慌乱从心底蔓延，我好怕黑暗，我连忙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但心中的孤单怎么也赶不走。心开始了镇痛，我连忙从衣兜里拿出了两颗药猛地灌进了嘴里，然后等待着疼痛的减弱。
　　为什么没有人来陪我一起面对这份孤单呢？为什么从小我就要和保姆在一起生活，父母从来不在身边呢？就算给我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什么是我救命的稻草呢？
　　韩国，我这么想去韩国也许就是为了逃离这份孤单吧！
　　正当我害怕的颤抖时，一阵电话铃声把我的思绪从孤单中拔出。我连忙拿起电话，按下通话键。
　　“你好，我是韩兮。”我按住我疼痛的心，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是沈乜，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我和倪嘉八点会去你家接你，做好准备。”一阵温暖就这样随着声音传入了我的心脏。疼痛不知道在何时不见得。
　　“我知道了，谢谢！”也许你认为是客套话，但我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
　　“没关系的，早点睡，晚安！”听着声音我好像看见了你在电话那头的微笑。
　　“晚安！”
　　这是一场赌博吗？如果是，我愿意把我这个筹码压在他的身上，压在他安心的笑容上。

　　（从洛杉矶通往首尔的飞机上）
　　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看着坐在我身旁座位的两个已经熟睡的青年。
　　他们还算是熟悉的陌生人吧，我就这样跟着他们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国家，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吗？
　　我的胆子会不会太大了呢？
　　为什么我的心是这样不安呢？
　　看着窗外离我越来越远的洛杉矶，稀疏的房屋也变得越来越小，慢慢的被云层所掩盖，离开了这片我熟悉的天空，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
　　一缕阳光从空中射下，好像灼穿了那厚厚的云层，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闪着光晕的洞，通过那个洞好像可以看见那个让我心安的教堂，上帝呀，你可以告诉我，我做的这个决定会让我幸福吗？
　　思绪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我也进入了梦想。
　　广播的声音阵阵传来，好像是目的地首尔要到了吧，身旁的沈乜和倪嘉已经做好了下飞机的准备。我也连忙起身要开始整理，一个不小心，腿撞到了座位上，疼痛的我只好又坐下。
　　“你没事吧，其实不用着急，沈乜已经帮你整理好了！”倪嘉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对我说。
　　“哦，谢谢你了。”我看向沈乜，嘴角为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沈乜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沈乜和倪嘉都是很沉默的人，话不多，但总让人觉得很可靠。
　　冲破云层，一个陌生的城市映入了我的眼帘，密密麻麻的楼群和密密麻麻的人群随着飞机的降落变得越来越大，密集的群体中好像充斥着某种无形的压力。这就是韩国，这就是首尔吗？中国也会这样吗？虽然我是华人，虽然我的父母都在中国做生意，但我一次还没有去过呢！我又一次对我的祖国产生了好奇。
　　“待会机场的人可能会很多，你不要慌神，一定要跟紧我们，知道吗？”飞机着陆后沈乜仔细的嘱咐我，飞机我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场人会有那么多吗？韩国这么特别吗？虽然充满疑问但不多话的我并没有问出口。
　　可真当我一出机场的通道时，我立刻被现场的人群所震撼了，有好几百人密集的等在出口，手里拿着相机和写着韩国字的牌子，大声齐喊着什么，就像有明星要出机场一样。我好奇地环视我周围的人，有明星在我的周围吗？
　　“沈乜呀，今天有明星和我们同个飞机吗？好多人呢！”虽然我的胆量不小，但还是有点被吓到了。
　　随着我们的出来，那声音好像更大了，人都向我们涌来，黑呜呜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一阵恐惧从我的心底蔓延开来，我好怕黑暗。这时沈乜一把把我抓住，猛地推到了他的面前，从后面抓着我的衣服推着我向前走。一阵温暖好像就这样传递过来，心也慢慢的安定了下来，黑暗被驱逐。几经波折终于走出了机场。一路上好像听到了那些人喊着沈乜和倪嘉的声音，听着听着我慌了神。
　　当我回过神时，我已经在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上了。
　　“你们……你们是明星吗？”我盯着沈乜和倪嘉问道。
　　这就是瞒着我的东西吗？
　　……

　　沈乜

　　也许那时我就已经爱上了你温暖的笑容，不管在我多么恐惧时，都可以让我安心的笑容。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呢！我总想去追寻属于我的那份自由，可当我明白那份爱之后，想回头去寻找去守候，却发现早已失去了爱你的资格。这是对我的惩罚吗？
　　如果早知道这就是爱，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
　　为什么那时的我们都那么爱沉默呢？为什么我们总愿意把疑问埋藏在心底呢？原来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呢！如果我们不在沉默，我们的结局会更幸福些吗？
　　摸着你的脸颊，心却远隔天涯！

　　倪嘉
　　“爱也许真的有先后，因为我先遇上的是他，可能那时我先遇上的是你，我爱上的就会是你。”看着你真挚的眼睛，现在的我也只能用这样的话安慰着你，也安慰着我，虽然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2008。12。（美国洛杉矶）

　　韩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