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

　　一个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地唤着：“曜璎……”摸索着的枯瘦的手摸到了比平时要厚要大的手背。疑惑之时，那只手翻过来握住自己冰凉的手，一丝丝暖意渗透进皮肤，向全身传递。“你不是曜璎？是谁？”曜璎的手是冰凉的，如同自己一样。
　　“你是想喝水吗？”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温柔地问道。
　　王氏犹豫了一下：“不，我的手臂痛。”
　　“我来帮你揉揉吧。是这里吗？”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按上关节处。
　　“都、都疼。”王氏吞吞吐吐地回答。
　　对方没有回答，轻柔地揉按着她过分纤细的手臂。
　　胡沐华飞出门口的身影像一团火。得到孝瑜的允许后，她由碧云做导游在府里四处参观。高澄生前生活奢侈，府邸建设得富丽堂皇堪比皇宫，更有皇宫未有之青山绿水一般的景色。饶是假山假水，也不得不令人惊叹。
　　当胡沐华满心好奇地要穿过一道门时，碧云拦住她道：“胡姑娘，那边是先生授课的书房，郎君们正在听课呢，我们不好过去打搅吧。”
　　听她这么一说胡沐华更加来了兴致，说：“我只是看一看，不会惊动他们的。”不顾碧云拦阻，趁她一分神溜进了门。在门的左侧不远，就可以看见一座高大的建筑，屋子前有大片的泥土，但没有种什么植物。
　　偷偷溜到窗前，透过打开的窗户向里窥视。空阔的屋宇下一张张高脚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先生坐在中央自己的书桌前讲课。意料之外的是坐在书桌前的少年只有寥寥三个，更多的是年纪不等的女孩。
　　“那些都是你们家的姑娘吗？”胡沐华低声问身后的碧云。
　　“是呀。”
　　“你们郎主的孩子可真多。”坐在这书房里的都是年纪有七八岁以上的，恐怕还有更多年幼的，比如昨天见到的小胖子高延宗。
　　碧云解释道：“并不都是郎主的亲生。后房的夫人们有不少人抱养了姑娘的。”
　　“只抱养女儿吗？为什么不保养儿子呢？”胡沐华问。
　　碧云没有立即答上来，只好说：“大概郎主比较喜欢女孩吧。”
　　本应在凝神听课的一个少年忽然转头看来，胡沐华一惊，来不及躲藏已被他看见。“是四郎君……”孝瓘望着胡沐华，不无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依旧转回去看着滔滔不绝说课的先生。胡沐华愣神，待到碧云推她，才有了知觉。她退一步让一扇闭着的窗户挡住两人，说：“被发现了。”
　　“是吗？那姑娘你出什么神？”碧云面带笑意地问。
　　胡沐华脸一红：“那个——碧云，你们家四公子真特别。”
　　“特别好看，是吗？”碧云斜着脑袋，用有几分俏皮的眼神看着胡沐华。
　　“是。”这一次却回答得不清不楚，但碧云勉强听懂她的话，毕竟只有一个字。胡沐华又补充说：“比女孩子还漂亮。”不只是漂亮，还有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有一种奇怪的沉郁，比之高孝珩过分的镇静让胡沐华更加难以适应。
　　为了化解尴尬，胡沐华笑笑：“有这样的孩子，你们郎主一定很疼他吧？”
　　这个问题似是把碧云难倒了，思考了好一阵子她终于慢悠悠地点了两下头：“不错吧，只是经常把他和三郎君混起来。”
　　“嗯。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那不是姐夫吗？”胡沐华张望着对面廊下。赶上去叫道：“姐夫！”
　　孝瑜顿停脚步，回首看着追上来的胡沐华：“沐儿，玩得还尽兴吗？”
　　“嗯。不过府邸太大了，今天走累了，可以明天再接着看吗？”胡沐华天真地问。
　　“可以，只要不打扰到冯翊公主。”
　　注意到孝瑜抱着的锦盒，胡沐华好奇地伸手过去：“这是什么？”
　　孝瑜机敏地将锦盒藏到身后，少见的严肃地盯着胡沐华说：“这是诅咒，不可以碰的，碰了就会被它缠身。”
　　胡沐华一听即露出恐惧的神情：“那不碰了。”孝瑜的神情难得显得烦躁，额上竟然也沁出细细的汗珠。胡沐华关切地问：“怎么了姐夫？是生病了吗？”说着，她抬手摸了摸孝瑜的额头，孝瑜没有躲闪，然后她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说：“没有什么呀。”
　　孝瑜神色古怪，勉强笑道：“我要去拜见冯翊公主，沐儿如果累了，就先随碧云回去吧。”
　　“去见冯翊公主吗？我也一起去，好不好？姐夫放心，如果你和冯翊公主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我会很自觉地退开不会听的。”胡沐华认真地保证。
　　孝瑜犹豫了一下，才说：“那好吧。即使听到什么，也不要问，更不可以说出去。”
　　胡沐华心里咯噔一下，似乎背后也传开一种莫名的凉飕飕的感觉。但忍不住好奇，她还是紧随孝瑜同去。
　　冯翊公主今天心情还算愉快，看见孝瑜和胡沐华二人前来，也十分开心地接待。冯翊公主问胡沐华道：“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下人服侍得可周到？”
　　见冯翊公主关心自己，胡沐华心里暗暗有些得意，笑着答道：“一切都好，多谢公主关心。”
　　乳母牵着曜琳走进来。一进屋，曜琳立刻跑到冯翊公主面前，喊了一声“娘亲早安”，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娘”，然后跑向胡沐华，拉起她说：“姐姐过来，姐姐过来！”胡沐华不得不起身，匆匆向冯翊公主告退，被曜琳拽出了门外。
　　“孝瑜，”冯翊公主叫道，“你日日早出晚归，是在忙些什么呢？不要把自己累坏了，也要多多陪伴你娘和你的夫人。听燕娘说，你对夫人很冷淡，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这样的话，坦白向她说出来是不是更好？如果有什么你不好说的，可以告诉我或者燕娘，我们会替你转达的。”
　　孝瑜苦笑，转移话题说：“大娘，今天来见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从孝瑜的表情里，冯翊公主就可以读出与平常不同的气氛，紧张、恐惧、不详的预感，一齐涌上心头。高澄的这个庶出之子，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讲过话。不知不觉间她攥紧了手，被她攥在手心里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
　　孝瑜捧起置于身侧的锦盒，恭恭敬敬地转交给婢女，由婢女递上给冯翊公主。冯翊公主颤抖的双手接过锦盒，她知道锦盒里一定是他不想见到的东西，在孝瑜的注视下仍是打开了。锦盒内是整整齐齐的一叠信封，没有收信人的姓名，但全部都已封上。这些信封，她认得，都是她写给皇帝、皇后的信。
　　“这、这是什么？”是怕是怒，冯翊公主连声音都在颤抖。
　　孝瑜面不改色地反问：“您难道不知道吗？”
　　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落下冯翊公主雪白的面颊：“你为什么不拆信？”
　　“二叔的命令是要我仔细检查每一封信，但我相信，公主殿下不会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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