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

　　河间王府的大堂不输河南王府，翻修后更是焕然一新。孝瓘坐在崭新的客厅里却觉得有些落寞：“二哥还未分家，你倒先分了。”

　　沉浸在搬进新家的喜悦中的孝琬没有留心听他的话，离他近处的崔妃倒听到了他的嘀咕：“孝瓘，刚刚在说什么？”刚结婚时崔妃尝试着管他们兄弟叫“某郎”，但不多久，她觉得名字叫起来更顺口，除了孝珩外都改用名字称呼。

　　孝瓘看着她摇了摇头，不肯重复再说一遍。崔妃这个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凑过来对他讲：“我真是越瞧越觉得你像我那李家的表叔叔们了。虽然没有你漂亮，大伯父家的郎君和你可像呢，不信我领他来你看看。”

　　“崔徵容！”应该听不到的孝琬突然叫起来，“你在同孝瓘说什么？”

　　崔妃缓缓离开了孝瓘的旁边：“没说什么呀。”明显是心虚的样子。孝瓘虽然没有出声，脸色极为难看。

　　孝琬冲了过来，俯身观察孝瓘，孝瓘把头又低下去一点，孝琬腰弯得更低，确认了他有异样之后，指着崔妃怒道：“你又戏弄孝瓘，大哥不是叮嘱过不可以再乱说了吗？”

　　自认没错却受到指责的崔妃不甘示弱，提起了气势和孝琬对峙：“我讲的都是实话，什么叫‘乱说’？你大哥是什么人，他说不可以说就不说了吗？君子坦荡荡，我坦诚相对有什么不好？又不是讲坏话，凭什么想说的话不让我说出来？”

　　“你讲的是好话，孝瓘能成这样吗？”崔妃瞥了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的孝瓘，不说话。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孝珩突然出声：“孝瓘，我们该回家了。”这个声音的出现让孝琬和崔妃同时吓了一跳，孝珩的面容平静，但这样一句话却让孝琬知道他听到刚才的对话也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了。孝琬忽然低下了头，不敢面对他。孝珩淡淡扫过崔妃，再次唤道：“孝瓘，大哥叮嘱过，天黑之前回去。”

　　“哦。”孝瓘站起来，向孝琬、崔妃道了别，往门外孝珩那边过去。

　　他们走了有一会儿，崔妃忽然“哎哟”了一声，追出去喊：“曜璎姑娘，明日再过来啊。”曜璎回头看，轻声“嗯”了一句，又跟上孝珩、孝瓘走了。

　　初春的天气微凉，又有女性的曜璎同行，三人来时乘的是马车。坐在马车里，孝瓘把帘子拉开一条缝，一直把脸放在外面。

　　“孝瓘，”曜璎轻轻拍他的背，孝瓘转过头来疑问地看着她，曜璎忽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心着凉。”

　　孝瓘格外听话地就合上了帘子，坐回到车内。光线昏暗，孝珩一路上都没有出声，孝瓘向他脸上瞄，似乎还能看到他漆黑的瞳仁偶然触到光线时反射出的光芒。想要叫他，迟疑着又咽了回去。

　　马车停下，曜璎先下了车，孝珩很快地站了起来，躬着腰钻出车厢去。孝瓘在车内坐了一会儿，才慢慢撑着身体起来，离开车厢。孝珩和曜璎就站在车边，一直等着他。

　　“崔妃的话，不要太放在心上。”

　　孝瓘缓慢地点着头：“曜璎，明日你要往河间王府去吗？”曜璎看了孝珩一下，对他点头。孝瓘说道：“我与你一同去吧。”

　　曜璎没有答应，疑虑地看向孝珩。孝珩问：“你明天到河间王府去，课业怎么办？”

　　“老先生也无非是那几句话，没有什么可听的，给他放一天假吧。我向二哥学不也一样吗？”孝珩已经不再和以前一样每天按时在书房等着先生来上课，通常是自己读书或者和孝瑜交往的一些文士讨论切磋；独居河间王府的孝琬皇帝已经另外指派了先生；现在这里这位先生的课基本上是为孝瓘一个人上的。

　　孝珩没有多说什么，让孝瓘自己回房去。

　　站在自己的居处外孝瓘奇怪地皱起了眉头，房里今天又是热闹非凡。孝瓘走过去，推开虚掩的门，乳母正率领着婢女们对放在室中央的一大堆布帛进行品评。那一堆少说也有二三十匹料子，如果说是今年做春衣、夏衣的布料，未免太多了。

　　孝瓘提起一匹打开了没有整理好而落在地上的布帛：“姊姊，这是什么花色？”这种鲜艳的梅红色底子金线绣成绚丽彩纹的，怎么也不像是适合他穿的。

　　“这些是河间王婚礼上收的贺礼，河间王和王妃只带了不多去。夫人叫人送到各个郎君、姑娘、小夫人处任凭挑选，还说库里还有不少，郎君自可去取，不需报到她那里。”乳母的脸上喜气洋洋。

　　孝瓘拣出一些自己喜欢的往另一边案上放：“姊姊若有喜爱的尽管拿去，你们也看看吧。”婢女们万分欣喜地说着“多谢郎君”，围上去挑拣起来。乳母却坐在那里还没动，婢女们本来挑得兴高采烈，有人瞥见了乳母，赶紧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纷纷退开去。

　　乳母道：“姑娘们年轻好打扮，我这半老徐娘就没有那么讲究，还是你们先选吧。”

　　婢女们都挑了中意的料子，孝瓘就打发她们出去，乳母整理起剩下的摆在厅中的布帛。摸到孝瓘挑中的一匹布帛，道：“这料子太薄了，得等夏日才能穿上。”

　　“姊姊，”孝瓘坐在席上无精打采，“你来时我多大了？”

　　乳母想了想：“不到半年呢。”想到当年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孝瓘的情景，乳母不由得笑起来。

　　孝瓘好像害怕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问：“你可见过我生母？”

　　乳母奇怪问：“郎君，你问过许多次了。我来时，你生母已经不在了。之前一段日子，是河间王的乳母照料您。”

　　“关于她，你可曾听过什么传言呢？”孝瓘又问。

　　尽管对孝瓘疼爱非常，乳母却也反感他问这些：“没有。郎君，不要多想——又是谁对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不是。可是姊姊，有些话或许不是乱说的呢。”孝瓘的声音很小。

　　乳母强令自己不要听：“郎君今年要做什么样的衣服？”孝瓘黯然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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