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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在哪里?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吧。
出了公寓,我在楼下拦了一辆的士,坐上去告诉他去以洲大学之后就拿出手机开始打黎让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地拨过去,嘟嘟数声之后意料之内地一再听到那个没感情的女声干巴巴地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这样的话。我一路上坚持不懈地连续拨这个号码,直到我到以洲的南门下车的时候电话才终于接通。
我塞上耳机,那头传来黎让沙哑的、带着掩饰不住哭腔的声音。
「哥。…有事吗。」
压抑的哽咽随后从听筒一丝丝逸出,缠上了我的喉咙,然后慢慢束紧。
「你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你。马上。」
我握住手机站在路边,用力地深呼吸平息下心中的烦躁,然后进了地下通道。
到了路口对面的街心公园,远远的就看见黎让背对着石板小径蹲在靠墙的竹林边,光是背影就异常狼狈。我几步跨过去,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随着这个动作,他原本放在膝上的手机滑落下来掉在一边,我伸手捡起来,手机正好开在通话记录那里,整个屏幕上是一长串蓝色的拨出电话,清一色的「:Honey-、沉’」。
黎让在身后毫无形象地吸了吸鼻子,我直起腰把手机递过去,这才看到他一半黑一半红的眼圈,原本阳光的脸哭得一塌糊涂。
「怎么办,哥,她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什么连跟我说一下都不肯?」
我拍拍他的肩膀,半晌答道,宸沉上午去了过城,听说她在那里坐飞机出国,Winter去送了她,刚刚才回来。
然后我塞给他两张纸巾,等他擦完脸之后,拖着他出了公园到路边的一家咖啡厅里。
小小的店面,显然是生意并不很好的样子,点的卡布其诺和蓝山都是一样速溶咖啡的味道。好在店的一侧搭了一个露天的木台,一把巨大的棕色阳伞下面摆着两套生锈的金属造型桌椅,整个空间被隐蔽在街头绿化带所种植的爬山虎幕墙中,看出去却正好对着我刚刚来时的地下通道出口。我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一对情侣坐在里面,因为店里没什么人,两人便肆无忌惮地高声谈笑着,愈加反衬出黎让脸上的悲戚。
在另一张桌子前坐定之后我问他,宸沉这次突然的「出国」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我才第一次听到关于她的身世。
他说宸沉其实是一个孤儿,人生辗转,生活困顿。
他说,在她上中学遇见自己之前的事情,他只知道这么一点。
她曾经确实提到要出国的事情,似乎前一段时间她一个父母生前的至交还是远房亲戚之类的联系上她,说可以资助她留学,并且提供一些经济上和生活上的帮助。但是她不愿意多说,他也就没追问,没想到居然就这么不告而别。
最后他说,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自己给她带来的困扰远比给她的帮助要多得多。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有东西要给黎让,因为跟宸沉在同一所学校,便想偷懒让她帮忙带过去。我拿着东西到自习室找她的时候,就听到班上一个女生——后来听黎让说,她高中的时候跟他们两个同班——用一种一半鄙夷一半恶毒的语气故意很大声地对旁边的朋友说,「就是她,你知道吗,初中就吊上个有钱的男朋友,现在又来泡别的男人」,「你说她怎么运气这么好,就她那样还老是能把这种高质量的弄上手……哈,不要脸的话有什么办不到的哦?」「……」
即使黎让和宸沉都对这件事避而不提,我还是很容易猜到,宸沉因为跟黎让在一起而引来的,一直以来的那些坏名声——拜金、势利、狐媚,而「三角恋事件」之后又加上了一条花心——不难想象,像黎让这样,家中富有又有权有势,再加上足够吸引女生的长相,不论交上什么样的女朋友,都会招致一片嫉妒吧;更不必说,宸沉又是如此出身,还有谁会注意黎让其实是真心喜欢她?
我默然地听这黎让略显急促的语气在初春傍晚逐渐开始凛冽的风中微微震颤着,述说他的想念和歉疚,那声音慢慢逸散开来,在眼前幻化出另外一张早已不年轻,却一如既往温和微笑的脸。
林萸。妈妈。
也许比起宸沉,我和Winter都要幸运得多。至少林萸从来都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和妻子。
感谢她那一天在医院带走我,让我脱离了成为孤儿的命运。
感谢她在Winter压抑的生活中,带给她一份失而复得的珍贵母爱。
感谢她让Win的爸爸走出了丧妻的苦痛。
……
感谢她,经年累月地奉献自己微薄的力量,来维系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庭,来温暖三个破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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