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

　　Vincent感到Sephiroth冰冷的吐字像是子弹一般狠狠地，狠狠地穿过他的身体——这具他一度以为已经死去的，空荡荡的躯壳，此时竟然清晰地因为这句话感到了痛楚。
　　他无法再镇定地望着Sephiroth，他试图把头偏向一边然而他又不习惯这种怯懦的退缩——Turks在很多方面和战士有着惊人的相似点，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出于同一个目的而存在的。
　　所以他只能被动承受对方那种恶意的泄愤。他保持着俯身在那抽泣的少年的身边的姿态回望着Sephiroth微笑的面孔，令他更痛苦的是对方的的微笑看起来是和Lucrecia的那么地相似，这就像是她的灵魂在透过这年轻人的身体在指责他一样——他应该被指责，他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他还欺骗了Lucrecia。
　　“Sephiroth已经死了……”
　　Vincent痛恨自己的谎言，但是他别无他法。Jenova绝对不能和Sephiroth相遇。
　　决不能。
　　可是有的时候Vincent也会想：是否当Sephiroth知道Lucrecia的存在后，便不会被Jenova蛊惑了呢？这个选择看上去很有诱惑力，然而这个想法只是让他徒增悔恨。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第三方开口了。
　　“他救了你。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这一次是Vincent先生救了你，Sephiroth。”
　　Nathan抬起头来，陈述着这个事实。男孩的声音不大，不过在这短暂的死寂中显得分外清晰。Vincent扭过头吃惊地望着他，但是Nathan没在看他，他那还含着泪水的茶色眼睛谴责地瞪视着Sephiroth。
　　接着他站起身来。Vincent想不出自己为什么没拦住他，可他就那么任凭这孩子朝Sephiroth走去，并且眼睁睁看着Sephiroth脸上涌上更多的更强烈的愤怒。
　　“你应该学会感恩。”Nathan站在他床前，冷冰冰地说，就像是个兄长对一位小弟弟一样——尽管他看上去远比Sephiroth要年轻得多，“你得到了很多，你是最出色的，被人仰视着的。但是为什么你仍然斤斤计较于那一点点被扭曲的事实？我不明白，我无法明白。体内有Jenova的因子就可以当做借口了……”
　　“不许你这么称呼母亲！”Vincent听见一声咆哮，他甚至来不及走上前去Sephiroth就突然地发出了攻击。身为一位战士，即便手中没有武器，Sephiroth的攻击也该是准确，且具有致命的杀伤力的，Vincent有那么一瞬间还寄希望于他的虚弱的身体能使得他的力量减小一些，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他压根不该对这个和自己一样被Hojo改造过的年轻人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Vincent飞身上前，试图挡在这两个男孩之间，但是一切已经发生了，他能够感到Sephiroth的攻击掀起的气浪。
　　他也能够看见Nathan完全不受这可怕的风压的影响依然伫立在Sephiroth窗前——事实上也并不是完全不受影响，Vincent看见鲜血顺着他的皮肤撕裂的小口子或者喷溅或者流下。然而令人吃惊的是Nathan竟然拦住了Sephiroth。男孩的动作很快，而且很老练，他把Sephiroth的手臂迅速扭向其身后，压制住了他的攻击。
　　这时候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Vincent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么和善。这真奇特，这种变化使得他脸上本来柔和的线条也变得刚硬，让他显得比Vincent曾经以为的年龄要大上了不少。
　　“尽管我是个失败品，但是在你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Sephiroth，别指望你可以在我眼前撒野，”接着他对愤怒地挣扎着的Sephiroth严厉地说，“我家的情况很复杂，作为大哥，我需要摆平的人——包括我那危险的弟弟妹妹——很多。而且我的脾气其实不是总那么好的，所以别想着我还会像Vincent先生对你那么有忍耐力。”
　　Sephiroth发出不平的冷哼。而这换来的是Nathan手上的用力。Vincent听见Sephiroth的手踝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无法忍受了。
　　“他的伤还没有好，”Vincent把Nathan扯到一边，他甚至没注意自己用了多大力气直到他发现对方开始皱眉头并挣脱开他的手，“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
　　“他得到的时间已经够多了。”Nathan揉了揉被Vincent握得开始泛上淤青的手腕，用轻蔑的眼神望了一眼Sephiroth——Vincent简直无法相信这双眼睛曾经露出过那么温和的微笑，“我已经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Vincent先生，而我觉得您实在包容过度了。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中都要有个严厉的强硬的人去压制他，以避免他在成长的过程中走错路。在我家那个人是父亲，”Vincent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而Sephiroth缺少这个人，您却又不愿意撕破脸皮当这个人。”
　　他笔直地望向Vincent，他脸上还有血污，显出几分暴虐的气息。
　　“那么只能由我教会他什么叫做管教。”他说到这里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事实上，在年龄上，我和您或许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我作为人类的年龄还比较年轻而已。”
　　他把“人类”这个词读得很轻，一带而过，然后他又柔和地笑起来，像是之前那个Nathan又回来了。
　　“哦，上帝，我流了这么多血，”他有些大惊小怪地说，“希望没弄脏这里的床单，抱歉，我需要去洗手间洗洗脸，Vincent先生。”
　　他急急忙忙地出去了。Vincent听着门在他身后“嘭”地一声关上，迟疑了一下，才转过头去把注意力重新转到Sephiroth身上。
　　银色头发的战士像是一头被打败的豹子似的在床上发出愤怒的喘息。Vincent担心地走过去试图察看他的手腕，然而Sephiroth似乎根本就不想要任何人接近他。
　　好在在这个距离Vincent也看得出来Sephiroth的问题不大。Nathan只是给予他疼痛，却并没有给他增添伤口或者使得他的其他伤口恶化。男孩出手很有分寸，却也专业得可怕，让Vincent忍不住怀疑他那些关于美好宁静的家庭的叙述或许是个谎言。
　　Nathan的出手只有最高级的Turks才能比得上，那是一群杀人都不会留证据的打手，杀手。还有，他到底是怎么知道Jenova的事情的？
　　“……作为人类……”
　　这句话似乎有某种引申义，不过Vincent一时也无法想通。但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个清楚，他了解Sephiroth的性子，这个年轻人刚烈得就像头不懂得后退的龙，他担心Nathan的强硬压制只会起到跟他们希望相反的效果，而且他也有些担心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孩的不可测性。
　　“Sephiroth……”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开口叫了对方的名字——其实他只是下意识地说出口，完全没准备好后面的话。
　　然而Sephiroth已经在看着他了。虽然看上去也不像会好好听他的话的样子，可是Vincent不想让他的等待白费。
　　他想了想，轻声说：
　　“其实你的母亲不是Jenova，而是Lucrecia……”
　　Sephiroth几乎是立刻就打断了他：
　　“那个女人？不过只是代替母亲承载我的容器而已，”他轻蔑地笑起来，眯缝起闪光的绿眼睛恶毒地说，“她跟母亲相比根本就一钱不值！”
　　他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
　　Vincent突然间感到极度的愤怒：Sephiroth之前就知道Lucrecia是他的生身母亲！但是显然在Sephiroth看来，只要是人类，哪怕是亲生母亲也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生物，他宁愿去认一个怪物做母亲也不愿意接受一位真正的、惦念着、爱着他的女子做亲人！
　　他想要指责他，想要像Nathan一样教训这个年轻人，但是当他的目光一停留在Sephiroth的面孔上时，他的所有愤怒的念头就都只化成悲哀的负罪感。
　　这是Vincent永远的软肋，他无法勇敢地面对Lucrecia的面孔。他移开眼睛。
　　“睡吧，你还需要休息。”
　　他缓缓说，竭力不让对方发觉自己声音中隐藏着的叹息声。
　　Sephiroth不是个容易顺从的人。不过之前的药和后来的争斗起到了作用，他的确是累了，很快就面朝里背对着Vincent沉入梦境。
　　当他再醒来，他会好得更快——休息可以使得他那战士的体质更好地发挥作用。Vincent想。没意识到他此时的念头是多么温柔多么充满希望。
　　就像是位父亲——他曾经期待的那个角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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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ephiroth闭上眼睛但是并没有入睡——他只是想要安静一下。所以他仍然能够感觉到Vincent的注视。
　　而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对方的安静——Vincent长时间地保持着无声无息的状态，几乎让人怀疑他已经离开了。然而Sephiroth清楚得很：即便是离开也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
　　几分钟后，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Sephiroth捕捉到了Vincent转身时衣料抖动的轻微响声。他猜测着此刻的情景——Vincent在望着Nathan。那该是一个质问的眼神。
　　“我们得谈谈。”拉动椅子的轻微响声，和压低的说话声，“Vincent先生。”
　　Sephiroth知道这两个人现在都坐在自己的床边——如果他可以的话他一定要一击把他们全都杀死，就算只为那些羞辱，他们也该死上一万次。
　　“我在听。”Vincent冷冰冰地说。
　　“……首先，我之前并没有对你撒谎。我来的地方的确跟你们这里不一样。而且我已经发现要从这里回到我那里会很困难……希望你不要笑，我来自另一个星球。如果真要回去的话，恐怕我只能向Reeve那样的人求助。”
　　短暂的沉默。Sephiroth猜测或许Vincent点了下头或者根本就是动都没动只用眼神示意了下。
　　“然后……需要解释一下，”Nathan又继续说，“我知道你们的一切信息都只是在刚才——那是我的能力之一，我可以靠自身随时随地接收任何来自网络的信息，而且我有一种特殊的处理信息的方式，类似于电脑的计算原理，让我能很快阅读大量资料。”
　　“你也可以监听别人的通话。”Vincent说，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是的，但是不到必须的时候我不会那么干。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体力活。很累，除非必须。尤其是我面对敌人的时候……说句实话，Sephiroth给我这种强烈的感觉。很抱歉我未经你许可也浏览了神罗那里关于你的资料。”
　　“你说过你只是一个失败品。”
　　“对，如果是完全成功的复制我的能力会比现在强大得多。”一个很轻很轻的微笑，“既便如此……好吧，Vincent先生，既然我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作为一个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我的事情……虽然那听上去可能不是那么让人自在。”
　　“你可以说。”
　　“从根本上来说我不完全是人类。你知道过蘑菇吗？给它提供一些腐木，菌丝就会自然而然在上面生长聚集，最后变成特定的形状。我的皮肤，肌肉还有其他复制自那些英雄的组织就像是菌丝，而对我来说，那截腐木叫做息壤。我是以息壤做骨架，然后在无菌室像种植蘑菇一样通过激素控制组装起来的。至于息壤——对我们的星球来说，就像你们星球的Jenova。”
　　比上一次更长的沉默。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Vincent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依然是平静的。
　　“我们没人清楚。那是一种金属，但是是活生生的，可以变化外形和颜色进行拟态。如果需要的话它可以变得坚硬无比。我的大多数能力都基于它而产生，包括我的力量。”
　　“那你到底该算息壤还是人类？”
　　“如果Sephiroth不是Jenova，你不是Chaos的话，我也不是息壤。我的脑大部分属于人类，神经系统和其他系统都属于人类。只有少部分进行数据处理的地方是由驯化的息壤构筑的。所以我和你们差别不大。如果人类的部分受损过多，我还是会死。”
　　“然而连Sephiroth的正宗都无法伤害你。”
　　“不，他伤到我了，我只是在那个时候事先做了防御而把创伤降到了最低限度而已。这里，在我的皮下有一些游离的息壤，可以受我的意志控制而聚集成坚硬的状态，使一些攻击被挡住。但是对我来说这些坚硬的东西在皮肤组织下面聚集是很疼的，而且也会给我带来伤害。事实上，”轻轻的笑声，“Vincent先生，Sephiroth的长刀砍下的地方明天就会出现淤青。我可能会有几天都不能弯腰。”
　　“这听上去很可怕。”Vincent轻声说，口气里并没有任何关切的成分，“你是一种新的Jenova。”
　　“……我能够控制得住息壤，从某种角度来说，在我的这个意识进入这具躯体之前，我和它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我是存在于人类的网络和电脑里而不是在荒郊野外游荡。就好像家养与野生。”
　　“你这样说会让我无法信任你。”
　　“我知道，但是我只是希望与您坦诚相待。Vincent先生，您是个好人。”
　　衣料抖动了一下。
　　“你并不了解我。”
　　“不，Vincent先生，你不知道你的资料在网络中记载的有多详细。特别还当那里面存在着Lucrecia的记忆的时候。”
　　比任何一次都要长的沉默，有一段时间Sephiroth甚至怀疑Vincent不会再说话了。但是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你见过她？”
　　他的声音里有无法压抑的渴望和痛苦。
　　“……是的。”Nathan说，从他的声音听来他似乎正转向Sephiroth，“而且，说句实话，因为她我才有些为Sephiroth和你可惜。”
　　“这是什么意思？”Vincent的声音里突然就有了敌意——这个被Sephiroth攻击也不会发火的死人一般的男人此时突然变得很富攻击性，仅仅是因为Nathan提到了Lucrecia。
　　“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我无法……我无法喜欢一个会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做实验品的母亲。”Nathan毫不委婉地，甚至是有些咄咄逼人地回应道，“我觉得她不配被你这样惦念，Vincent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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