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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夜
出了林涧城，我们便进入了一片山林，这是殷国境内少有的山丘地带，也是少有的有强盗出没的地带。
马车上，我把手里的书翻过了一页，余光看了看坐在马车一角玩得兴高采烈的人。
他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漫不经心地把各种小玩意拿出来看了看，但我知道，他是很高兴的……瞧，那麦草编的小玩偶他已经拿出来看过五遍了……
他见我看他，稍稍低了头，脸色依然平静，只是耳朵却是微微发红了……虽然第一印象是冷酷，第二印象是残忍，但是……现在看来，却是个意外单纯的人。
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他应该多笑笑的。
下一个城还要走三四天，下个是……山城尚城吧？到了那里，再多停一天吧……这样想着，我把注意力放到那本夜市上买的异闻录上去了。
“救命啊——”
忽然有稚嫩的呼喊声传来，接着又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吁——！”马似乎受惊了，车夫叫了一声，车厢立马摇晃起来。
我一把掀开门帘，问车夫，“什么事？”看了一眼车外的情景，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车外十几米处有几个褴褛的男人围着一个衣不蔽体的红发小孩。是流寇，还是强盗？
殷国是商国，但是官律却很严明，在羽帝的治理下更是国泰明安，虽然不能说人人都能小康，但是只要不遇天灾，有手有脚的人基本能达到温饱，这些强盗大多是不是劳动的游手好闲之徒，我幼时又是被流匪卖入死殿，这样想来，越发厌恶了。
“叫吧，叫吧，这里经过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胆小商人，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没人来救你……”其中那个背对我的大汉张狂地说。
“嘿嘿，现在就让你尝尝大爷的好处。”那个人挥了挥手，其中一个人将那孩子抱起来，那孩子死命挣扎起来，又有几个人去抓住了他的手脚。
“一只妖怪而已……长得倒是符合大爷的口味……”那背对我的人一把撕了孩子的裤子。
“不要——！”那孩子惨叫起来。
我又惊又怒，他们……就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强暴一个孩子？！
“住手！”我大喝一声。
“那个敢打扰大爷们行乐？！”那人转身看到我们，脸上顿时露出了淫邪的表情，“啊……这两位公子可真是妙人儿……”
我刚想出手，却见旁边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我见他拔出了剑，剑身反射着阳光，刺得我眼睛明晃晃一片，心里动摇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这些人，我并不想救……这样想着，手里放下了帘子……
马车外起初有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但不消片刻，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师父若无其事地上了车，衣服鲜亮，若剑上没有血迹，看起来似乎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他慢慢坐到里面拿布擦着剑。
心里叹了一口气，下次还是找个时间跟他谈一谈吧，这次固然是该死之人，若下次罪不至死的话……还是劝他教训一下就好，毕竟……也是人命。
门帘忽然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掀起，外面的露出一双明亮大眼睛，里面满是惊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那孩子光着下半身，满身血污，恐怕是刚才打斗的时候沾上的。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把这孩子扔在荒山野岭……恐怕不妥……只是我看那一头红发，却是有些犹豫，据我所知，这片大地上皆为黑发黑眸……带上这孩子，怕是会有麻烦。
他看我们沉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我不是妖怪……我只是迷路了……”他声音里带着丝丝哀求的味道。
我看那清澈的大眼睛，朝他安抚地微微笑了笑，招了招手，柔声说，“你过来，我帮你擦一下，再换套干净的衣服。”这孩子眼底是极其干净的，我也真做不出让把孩子留在这里自身自灭的事情，到下一个城镇再做打算好了，有麻烦的话，我和师父……两个人自保应该够了。
那孩子眼神欣喜，一下子钻进了马车，挪到我面前，像是要坐在我旁边，只是看了一看自己的身上的污迹，却是扁着嘴，规规矩矩站在我面前。
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我吩咐车夫继续上路，然后拿了布蘸了水壶的水帮他擦了擦脸，又大致擦了擦身上的血，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帮他换上。
擦干净了，才发现是一个极其可爱的孩子，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有一头火红的长发，脸蛋粉嫩，两只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乍一看是黑色的，看了一会却隐隐觉得那是极深的紫色。衣服是我的，换好了，看着长手长脚的一团，不由有些好笑，“抱歉，这里只有我的衣服。”
看那孩子苦着脸，抓了抓身上，我会意，“我们这几天都要露宿野外，下一个落脚点我带你去找个水潭再洗洗好不好？”
那孩子看着我，一下子红了眼眶，泪光一闪，忽然哇地一声扑到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是妖怪，我不会害人，他们都不相信我……”
“我和二哥失散了……我回不去了……”
“那些人……我好害怕……”
“呜呜……我好想君父，好想爹爹……”
我帮他擦着大颗大颗滴落的泪滴，听他抽抽噎噎地说着。等他哭够了，才慢慢问他来历和身份，他吸着鼻涕跟我说了一通。似乎是住在山里的一个大户人家，光听他说长辈就有十几位……他前些日子和二哥一起下山，却不知怎么的失散了，结果在城镇里被诱拐到山里，原来他的头发是染黑的，在逃跑途中淋了大雨，结果露出了原来的发色……后来那些强盗追了上来就发生了我们看到的一幕。
头发的颜色大概是……基因突变吧，我思忖，因为头发颜色不一样所以生活在山里，我手头的这本异闻录就记录了一些神秘的族群，虽说都是道听途说之事……比如说什么三目族的人有三个眼睛，延维族下半身是蛇形……还有各种精怪传说，大多不足为信，但是这发色……确实有可能。
我低头去看那孩子，却看他哭累了，闭了眼睛睡着了。听他说他前两天都在逃命，这会也应该是累惨了。
将孩子放到软榻上，我坐到师父旁边，“师父，这孩子似乎无家可归的样子，我们要暂时收留他吗？”
“雅儿，你决定吧。”他低下头看手里的娃娃，低声说，“以前，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妖孽，他们全都不相信……”他顿了一下，我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他说，“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他转头看我，声音微微发颤，“我做过好多宗灭门，杀了好多人，甚至连小孩子也不放过。雅儿，你知道了这些，会讨厌我吧？”
心里怎么也无法把杀人不眨眼的人和他联系起来……他，一定有什么苦衷吧……“师父，你已经不是杀手了，是吗？”我问他。
“嗯。”
“下次若有人再让你生气，如果是恶人杀了也就罢了，若是普通人……教训一下就好，不要伤人性命……好吗？”
他点了点头。
“我不会讨厌你……我相信你……”我凑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师父……”
“雅儿，我……”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说。
“嗯？”我看着他等下文。
“我……我……”他重复了几遍这个字，脸色微微发红，最后他说，“我……有些渴了。”我把水袋给他，他喝了一口，却搁到了一边不再喝了。
快到傍晚，那孩子才睡醒，第一句话就是说，“我能不能暂时跟着你们？我要等我二哥来找我。”我把糕点递给他，他开始还表现得有教养，小口咬了一口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保证不惹麻烦……我什么都会做……”
“你暂时先跟着我们吧。”我对他说，他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没什么生存能力，又是异族，放他一个人进了村庄说不定会被人当妖怪烧死，我看他家教不错，又是细皮嫩肉的，本身没什么危险性，便同意了暂时收留他一阵。
“谢谢。”他朝我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能不告诉你全名吗？”他怯怯生生地问，“君父说，不能把名字告诉别人……”
“行。”名字不过是为了称呼，他这样坦诚我也不会逼问。
“二哥叫我夜儿。”他把眼睛弯成了月牙形，露出两个小酒窝，甜甜地说。
“小夜，我叫文雅，这位是我的师父。”我介绍了一下。
“你真厉害……”他转头有些敬畏地看着依然酷酷地冷着脸的师父，语气里有着崇拜。
“我们现在要去佳月……你和我们一起，你哥哥能找到你吗？”我问他。
“嗯，”他点了点头，笑着说，“我二哥本领很大的，他一定能找到我的。”
马车停了下来，天色已经晚了，吃了晚饭，又将小夜带去水潭边洗了澡，在山林里休息了一夜后，又上了路。
小夜刚开始时安安静静坐在我身边的，时间一长，就有点坐不住了。他手上画着圈圈，两条小腿不停地动着，眼睛不停的瞟着师父。
“那个，不是那样玩的。”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说。
“不是吗？”师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说，然后小夜露出他的招牌可爱笑容一屁股坐到师父身边，开始示范起来。
我看着书，听见他不停地说，“师父，你长得真漂亮……”“你的这些东西真新鲜……”“你人真好。”这孩子，嘴甜地很，讨好人的手段很高嘛，估计在家里也是极其受长辈宠爱的。
过了一会他忽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叫了起来，“啊……师父你额头上的蔷薇花好好看！”凑那么近，发现了吗？我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师父好像也浑身紧绷了起来。若他也是那样的反应，那到下个城镇只能让他离开了……
小夜却浑然不觉，“我爹爹这里也有一朵黑色的梅花，”他俏皮地点点眼角的位置，“我一直觉得爹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师父，你比我爹爹还要美……”
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还真可爱。我看师父默许了他捣鼓他的那些宝贝，心里不由高兴起来，收留他也许是一个很不错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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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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