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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回宫
“风雨镇离沐雨不过百里，今日我们就能到了。”三皇叔斜斜座靠在车厢内，手执一卷书，含笑说。
进入殷国境之后，我们在边境的止水城换上千里良马，一路赶往沐雨。所到之处，皆有接应，本一个多月的日程缩短到二十多天。流落多年，终于能回到亲人身边，我自然是极其高兴的，但都说游子乡情更怯，这两天心情有些沉闷，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傻孩子，父王盼了你多年，以后自然会及其疼爱你。三皇叔也会一直陪伴着你，你不须多想……”三皇叔似是看出了我眼底的怯意，轻轻地说，“若你一时不适应，可以先到我府上住几天……”
“谢谢三皇叔。”听了他的话，心下安定，我笑着说。三皇叔总是这么温柔，我一有什么心事都能第一时间帮我解惑，在一路上更是把我宠着，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我心里总是暖暖的。
车厢外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像是几十人在纵马狂奔。不由起了好奇之心，我们先在走的是官道，殷往来多是贾者，路上最常见的是马车，骑行者寥寥无几。
三皇叔掀起布帘，向外望去，远远只看到一队人马尘土翻滚而来，前面两骑当先，后面几十人貌似穿着统一的铠甲。
“雅儿，看谁来了。”三皇叔回头笑着对我说，摆手示意车夫，“停车。”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我和三皇叔下了车侯在路边，我捏着衣袖忐忑不安地等马队走近。
马队在距离前面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下马走近，我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为首的人是谁。
世人道御国国主羸弱，段国皇帝残暴，唯有殷羽帝英明圣贤，为三国百姓一致称誉，在他大治的这四十多年内，殷国天下太平，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市不二价。我幼时也被他抱过，记忆里他的相貌已经模糊，但是现在一下子又清晰起来。
但见他身材威武雄壮，双目黑得深不见底，眉目间散发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嘴角眼睑都有了细细的鱼鳞纹，依稀可以看到当年的英俊容颜，苍白的发用金冠束起，一袭玄衣。更近，却见他脸色泛黄，露出微微的疲惫之意，在见到我的一瞬，却忽然焕发出了神采。
“雅儿！”他激动地唤了一声，身边的人跪了一地，我也连忙下跪，他飞快地说了句“平身”，一把将我搂到怀里，手劲大得生疼，我听他在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叹息，“我原以为，我有生之年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听出其中的悲苦之意，不由眼睛泛酸。
我也……原以为……有生之年……等不到这一天了……
“皇爷爷。”眼睛模糊了。
“唉……”他应了一声，也有些哽咽。
“父王，”一个相当年轻却十分沉稳的声音打断了这悲伤的气氛，我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在众人面前潸然泪下了，不禁脸上一红，把满腹委屈的心绪逼了回去。只听那人朗声道，“父王，天色已经不早，不如和长孙殿下在马车里慢慢详谈。”
“好，我们一边赶路一边说，”皇爷爷松开了我，侧身，似乎也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我才注意到方才出声那人穿着蓝衣，仪态端正站在旁边，他似乎比我大不了几岁，容貌昳丽，有一股阴柔之美，他神色端庄，面容平静，隐隐透着沉稳严正之气。
“这是你五皇叔。”皇爷爷看我瞧着他，说。
“五皇叔。”我冲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三皇叔曾经说过，五皇叔殷俊尚，六年前被立为储君，两年前已经持玉玺监国了。
他脸色丝毫未变，微微点头示意。
马车的轱辘又转了起来，大队人马开始行进。三皇叔骑了马，皇爷爷一上车把我上下打量。
“雅儿，你这些年怎么过的……为何……这么……瘦……”语气甚是心疼。
是吗？摸摸脸，虽然一路上奔波，但是有三皇叔照料，已是长了不少肉，身形好像也拔高了些。便把当日向三皇叔所说的复述了一遍，反正天枢阁的生活和我的故事差不了多少，只是隐去了生死搏斗这一块，又无所对证，自圆其说就行。我也……不想……让亲人痛心了……
说完，他依然红了眼眶，“雅儿……这些年……你遭罪了……”
其实，能回来就好……现在想来，我十二年的努力都……值得了……
重逢本是欣喜之事，何必悲伤念过往。
便捡了几个和师兄弟们在一起的有趣的事情说了开去……说着，皇爷爷也微笑着说起我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车里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雅儿，你回来，多陪陪爷爷吧……”不久，他轻按着太阳穴说，他身体似不是很好，说了这么久话。如今已经疲惫满面，精神不济了。
……身体有恙却还是赶了一百里路来接我……我心里感动，皇爷爷确实是极其疼爱我的……
“嗯。”我应了一句。
“我命人收拾了仙音殿，那是你君父……”他语气微顿，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说，“做皇子时候的住所，想必你会喜欢……”
“皇爷爷，我可以先在三皇叔府上住一段时间吗？”我问。宫……自然要回，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在那里生活……
“好吧……”看出了我眼底的不安，皇爷爷理解地说，“我知道你不适应……但是，雅儿，你终究是殷的皇子……我不期望你能像你君父和皇叔一样文韬武略，样样出萃；也不强求你参与政事，跻身官场；你快乐无忧，平安一生就是皇爷爷最大的心愿，知道吗？”说罢，已是神色极倦，疲乏不堪。
“皇爷爷，你休息会吧，我陪着你。”我轻轻说，他应了一声，虚弱地倒在榻上闭目。我看着这位已显衰老的帝王，心里痛楚。想来，皇叔曾说，皇爷爷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看来……倒是不假……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尽量陪伴他，尽孝心了……
若君父在世……必然也会如此……
沐雨为商业大国国都，自是无比繁华，我却无暇理会外面的热闹，马车直径驶入了宫门，停在正殿前……皇爷爷精神略微恢复，便带我拾阶而上，一边向我说着等下该如何行礼。
“君上”是皇帝的半身，也是朝上的臣，权利仅次于皇帝。要在宫里安生立命，不仅仅是皇帝庇佑就够的，君上也是万万不能怠慢。
进入恢弘的明华殿，但见一男子身穿一袭青色宫装，头戴额饰，长发披落，端庄大方地侯在殿上……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是依然风华绝代，想来太子应该是继承了他的美貌。他也是面容平静，眸子深不可测。
羽帝和卫君走向帝座双双正襟危坐，我便按他之前教的方法行了大礼……如此……便是身份得到殷的两位最高掌权者的认同了……
帝赐了仙音殿，日常用品，珠宝首饰，金银玉器，又赐了两位侍者，四位护卫……随后听卫君侧身淡淡说：“长孙殿下归来，想必会不惯宫里的规矩，遣了我身边的老侍教他礼仪吧；另外，若陛下无其他安排，便让李太傅一起教导学识，可好？”
“还是卫君想的周到，如此甚好。”皇爷爷赞赏地对卫君点头，又柔声对我说，“雅儿，你可以先到睿王府上住三天……让俊月多和你说些宫里的事，再回宫，可好？”
我行礼谢恩。
“今夜，朕在无殇殿宴请百官，向四海宣告你归来。明德，你先带长孙殿下回仙音殿更衣。”左边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侍走向我，微微躬身。我便行礼告退。
出了正殿门，已是夕阳西下，明华殿位于殷宫最高处，俯瞰整个殷宫，一时竟被这夕阳下的雄伟宫殿震住了……但见倚山而建，碧水横贯，琼楼玉宇冲霄汉，亭台楼阁星云布，廊台水榭缀其间，长廊缦缦回，檐牙高高啄，葱葱郁郁，奇花争艳，极目远眺，不见宫墙，夕阳撒金辉，落日流苏影。
沿长廊缓缓行，曲曲折折不知何处，约莫半柱香，到一处独立院落，上书“仙音”两字，步入门庭，殿堂巍然耸立，有琉璃瓦出檐，横梁，墙壁上也皆饰以琉璃彩画。殿中装饰庄重华贵，家具皆是富丽堂皇，装饰物朴素淡雅，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入殿门，有两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侍装，行礼跪拜。
明德笑着跟我说这两位便是仙音殿的侍人，一名小景，一名小楼，皆忠心耿耿，聪明伶俐，能察言观色。他随后吩咐小景小楼带我去寝宫更衣，便告退，领走前说等下会有人来接我去宴厅。
头发被一顶缀着珍珠的银冠高高束起，玄衣上绣着银色的玉兰花直地，外面纳了一层石青色的沙袍，腰间被束上系着白玉的明黄丝带，想了想，又把原先腰间系的凤配也系上。满意看到镜中少年秀骨清像，容貌秀雅，除了稍显瘦弱之外，多了几分风度姿态。
走出寝宫，便听到有人在厅里坐饮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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