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红尘

　　第二章在人海茫茫2

　　这时候，又有人来。
　　软件园这地界，一水儿的夜猫子。此人被夜猫子们打趣了一路，那些话梁伽年听进耳朵里——
　　“哟小李子，又来给冷美人送温暖啊？”
　　“您下班了啊？您辛苦！早点回去歇着吧！”
　　“我看你也够辛苦，这大半夜的。”人家笑，“到底什么时候拿下？有没有句准话？哥们给你凑份子钱！”
　　“嘿嘿！”
　　“还不好意思，整个软件园谁不知道你小子狼子野心？”
　　说话的人好像故意要让徐萤听见，声儿高高扬起，女孩露在口罩外的一双凤眼泛着不耐，又因为跟前杵着的男人而收敛住，不叫他看笑话。
　　闲话听到这份上，梁某人往桌上扔一包火腿肠，喊结账，手机刷开二维码，半点不磨蹭，出去时与来者蹭了下胳膊。
　　程序员李坚个子不高下盘稳健，乐呵呵道声不好意思，脚程极快地溜到柜台，一声小萤喊得亲密，说我来碗面。
　　有着宅男对着心上人特有的腼腆。
　　秦岭以北某个贫困县举一县之力供出来的高材生努力想在北城这个大天地活出个人样，不愿再回那黄沙漫天的家乡。待的时间久了，也染上些本地口音。因为有餐补他平时只在单位食堂吃饭，只有徐萤替人代班的日子才舍得来这高档公寓楼下买碗面。
　　梁伽年撑开伞，回头睨了眼，徐萤被那眼神狠狠蛰了一下。
　　小李顺着她的目光寻过去，男人走得利落，鞋跟一闪而过。
　　徐萤蓦地扔了勺：“没了。”
　　小李探头：“不能啊，这不还有么？”
　　确实，小火保持沸腾的锅边还有几份白面。
　　徐萤懒得解释，把梁伽年没拿走的小票揉一团扔垃圾桶里。小伙子关心，见她神色不明，想去触她额头：“小萤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不喜欢别人碰她。
　　小李的指尖堪堪沾了一下徐萤的发尾，这可犯了她忌讳。
　　“我上回跟你说过的话还再重复一遍？”女孩不耐烦地挥手拍掉，声儿挺响，像是给了对方一巴掌，她的眉眼更凉，尽管大半张脸遮在口罩下，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反感。
　　小李讪笑着收回手，装傻着：“什么话啊，我都忘了，哦对了小莹，公司发了票，过几天咱们去看电影……”
　　徐萤扯开口罩，一脸冰霜，小李尽量避着她的目光，却也不肯走，磨磨唧唧的，这样的姿态实在不好看，叫女孩再度开口：“你像黏在我身上的鼻涕虫，令我恶心，这回听懂了吧？听明白了就出去。”
　　她将梁伽年眼神里的不屑和藐视全部投到小李身上，像一把没有温度的刀，可以伤自己，也可以伤别人。
　　只图个痛快。
　　小李低了低头，这番话，真是扎得人血流成河。
　　他一直喜欢她，那么喜欢，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为什么她还要这样？上回，她当着他同事的面让他别再给她打电话。
　　他不懂，他对她那么好，为什么她非得给他难堪？
　　那之后，他每天都要被同事们嘲笑。
　　他们聚在茶水间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女孩还是他喜欢的模样，连竖起的刺他都喜欢。
　　“小萤……你别这样……”小伙子面对女孩的莫名邪火退避三舍，斟酌着，“我以后会注意……我就想多陪陪你……”
　　对牛弹琴。
　　徐萤本就不是好相与的，耗尽了耐心，指指门：“你赶紧走，别再来了。”
　　可李程序员打小跟困难死磕，这个知识点不会，那就读一百遍，那道题错了，就再做两百题。他信奉花了时间，努力了，就能收获回报。
　　他不知，感情不是你花了时间，努力了，就会心想事成。
　　如果这样，那人人都家庭美满百年好合。
　　他不知，对方不需要的陪伴换个词，就是骚扰。
　　小李的胸口起起伏伏，想起了大学时偷偷给班花递情书，班花看他时那厌恶的眼神。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你们有什么高贵的！
　　徐萤从没将人区分高低贵贱，可她也早早就对他说清楚了，不是因为对方的出生、背景、条件，而是她这个人，赖活在这世上，根本不是为了要找谁谈恋爱成家生子过一辈子。
　　熬吧，熬不下去就不熬了。
　　女孩年纪不大，皮肤紧绷饱满，一点瑕疵都没有，内里却沧桑如老妪，一颗心皱巴巴的，了无生机。

　　、、、

　　她转身去后面的小仓库，准备把牛奶架补满，仓库里的灯坏了，牛奶箱又挪了地方，她举着手机翻找，听见外头机械女声说欢迎光临，想必是小李走了。
　　下一秒，只听哒一声，门被反锁的同时，她被压在了门后，鼻尖是男人团团的热气，有一丝吃了大蒜的臭味。
　　“小莹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李坚握着她肩膀，近乎哀求。
　　细细比起来，他也就高了她一头，但男人认真起来的力量是普通女人无法撼动的。
　　即便对方是个只会敲键盘写代码的文弱书生。
　　徐萤一刻没犹豫地摇摇头，厌恶与不熟悉的男人一同待在这样狭窄的空间，这般挨近地重复老掉牙的旧话。
　　小李的眼神变了。
　　清寒书生的尊严被刺痛后，失去了理智。
　　徐萤下意识要呼救，小李用力捂住她的口鼻，之前的腼腆斯文全不见，只剩恶狠狠地威胁：“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你不就是个大学肄业的高中文凭么！凭什么瞧不起我！”
　　徐萤被人揭了老底，脸刷一下发青，被小李触碰过的地方恨不得能把肉和骨挖去。
　　只见小李得意着：“很意外么？我追你那么久当然要调查一下，你也就是长得漂亮，不然我还要考虑考虑！他们说我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货色！那场大火——”
　　女孩从灵魂深处狠狠地颤了颤，仿佛堕进了零下三十度的冰湖，每一条血管里的血液都发凉发硬。
　　小李翻出手机里保存的照片给她瞧，拍的是某张泛黄报纸的一角，她的脸被偷拍进去，上挑，凤眼，那时的脸颊圆润，长发及腰。
　　“在校大学生男女混于一室，纵情酒色，夜夜笙歌，酿成大火，一人死于火灾。”李坚一句句念出来，念出她的噩梦。
　　徐萤张了张口，想说上面写的都不是真的。
　　不负责任的三流小报，歪曲事实，为搏眼球。
　　“你一个干仓管的工资多少能住得起这里的公寓？别把人都当傻子！”小李高高举起手机，同时得意洋洋地将膝盖顶进徐萤两腿间，下跨紧紧贴住，真如一条鼻涕虫叫人甩都甩不开。来自雄性的宣示和那张照片叫徐萤不住发抖，指甲无意识地抓扒门板，“小莹，你跟着我吧！我不介意……”
　　他端详她的神色，话锋一转：“否则，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邪恶地笑着，以为自己握着胜利的筹码。
　　其实大不了离开这里，这件事人们茶余饭后谈谈，很快就会遗忘。其实只要她大喊，隔壁公寓的保安很可能听见她的呼救。
　　外头再次响起“欢迎光临”，小李谨慎地再次捂住她的嘴，身体一下下拱着她，发出欲忘的出喘。
　　徐萤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坚，想起一年前他们公司在蜀香阁跨年，人手不够她被拉去上菜，业务不熟，洒了他一身菜汤，这个忠厚的小伙子摆手说不要紧，被同事打趣得脸涨红。
　　后来，他偷偷地看她在食堂打饭，偷偷在深夜尾随，从北区跟到这儿。
　　是她主动拦住他，他才敢跟她说话，还是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你好。
　　可也就此缠上了她。
　　她说过，你别再跟着我。
　　她说过，你别再打给我。
　　她说过，我不喜欢你。
　　她从未给过希望的信号。
　　那样憨厚的小伙，变成了此刻兴奋龌龊到失去控制的魔鬼。
　　徐萤一直看不懂人这种生物，也远远避开人群，可麻烦总是会找上她。
　　既然是徒劳……
　　这个女孩默默放弃了抵抗。
　　她放松下来，身体舒展开。
　　脏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是不是就能哭出来？是不是就有一个去死的理由？

　　、、、

　　小李感觉到，兴奋得发狂，唰地撕开徐萤的领口，胸前一片白得耀眼，他带着一丝轻蔑靠近，随即那蒜臭味蒙蔽了所有感官，他的牙齿咬疼了女孩，徐萤狠狠抠着指尖，门板上的刺倒插进指缝中，感觉不到疼，只能感觉到李坚在她锁骨脖颈胡乱糟蹋之后，越来越往下……
　　徐萤闭上眼。
　　只希望这个过程能够快一点。
　　她在黑暗中感觉这个世界在晃，感觉衣服又被撕开一些，感觉快要窒息，感觉……这个世界晃动不那么正常。
　　那臭味远离了些，徐萤模模糊糊发现有一股力量从外面撞击着门。
　　她听见有人气急败坏地吼她的名字：“徐萤！！！”
　　这人劲儿太大了，门板撞上女孩纤细的脊柱，纤薄的心口骤然一缩，再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
　　“徐萤！！！”
　　李坚见有人来，理智归位，被自己刚才的孟浪吓得就差没尿在□□，他是懂法的，自然知道这事被捅出去会有什么下场，刚才的一切，他只敢在睡不着的午夜里偷偷拿出来想想，他其实没胆那么做……
　　可他真做了。
　　可笑的是之前还拿着手机威胁徐萤的人，突然反口说我只是进来和你聊聊天。
　　见她沉默不语，扑通跪下，求她放他一马，保证从此以后一定消失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让她瞧见。
　　“小莹——”相较于外头那人要把天捅个窟窿的气势，小李骇得胆都破了，一丝一毫不敢叫外头的人听见，“小莹求求你！我爹妈奶奶在老家都指望我出人头地，我好不容易考来北城我不能就这么毁了！我给你钱！我给你钱行不行？”
　　徐萤手指发凉，被震得往前踉跄几步，双腿无力地栽了个屁股蹲，被撞疼的背脊一阵阵发烫，即使门还没被砸开也没关系，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认得门外人的声音。
　　只是，她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小李吸着鼻涕痛哭出声，哐哐往地上砸脑袋给徐萤磕头，也不知外头的人吃了什么大力丸，那道门已经稀稀散散，眼看要烂，最后一脚直接将门拍在墙上，一声爆响，锁头极度变形，门板从中间裂开，外头的明亮灯光泄进来，梁伽年站在光下，站出了关公舞刀的气势。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如老鹰，死死勾着地上的女孩，此刻徐萤不知要做什么表情，常年的少言寡语叫她连害怕都显得平静，巧了，梁伽年也没表情，一张脸沉得能吓哭小崽。
　　只见他迈进来，狠狠踹了小李一脚，下脚特黑，找最痛的点用力，一下就去半条命。小李嗷嗷求饶，生怕被打死。
　　梁伽年侧几步，一把将徐萤鸡仔般拎起，浑身散发危险气息，逼着她：“最后一次机会，我是谁？”
　　“梁伽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那样都没哭的女孩眼眶里突然盛满晶莹的珠子，像看万花筒似的，满眼都是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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