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红尘

　　第十一章在人海茫茫11

　　徐萤忽然推了梁伽年一下：“你走。”
　　陈妍妈妈已经到了近前，扯过小小的女孩，扯得她过大的衣服揪成一团，将她推到徐萤眼前。
　　小女孩很狼狈，瘪起嘴，不肯看徐萤。
　　徐萤扭头狠狠瞪：“快点走！”
　　可有人却如山一般不动不摇，牵住了她的手。
　　将她拉到身边。
　　在她狠狠掐他手指时静静看着她。
　　他们的目光短暂相触，彼此都有尚未来得及隐藏的哀愁和难过。
　　他的掌心温暖极了，让徐萤无所适从。
　　“等等！”陈妍妈妈想起什么，看着梁伽年，“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阿姨。”他神情肃穆，打量着小孩，看不见她的脸。
　　梁伽年之前并不知道陈妍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女儿，也不知道……
　　他紧了紧攥着徐萤的手。
　　也不知道他们会如此恶毒的将小孩拎到眼前，逼无知的孩童仰起头，字字如刀如剑：“你看看她，看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很像妍妍？”
　　他手中的姑娘，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
　　独自一个人。
　　用薄如蝉翼的肩膀扛起所有仇恨，安安静静听陈妍妈妈诅咒着：“她就是妍妍！她来找你讨债！她说她很痛，很烫，她说她想回家。”
　　女人尖锐的哭声叫便利店和一楼的各家公司探头张望，皆晦气地叹声：“又来了！”
　　买咖啡的客人打探：“谁来了？”
　　“喏，外头。”老板不高兴，“没完没了的，前几年还上手打人，我帮着报警的，不然小丫头就被打死了。”
　　“哦哟！”
　　“哎哟，我的妍妍呐！！！”陈妍妈妈捂着心口，一声一声哎哟，是疼到了骨头里。
　　只听徐萤麻木地道了声：“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每年都要说很多遍。
　　挨打挨骂绝不反抗，就一遍一遍道歉。
　　可陈妍父母要的不是这个，他们要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回家了。
　　陈妍的妈妈虚弱地倚在丈夫身上，那个小孩被妈妈揪疼了，眼眶红红的，又飞快低下头，局促地抠着手指。
　　她没有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不懂事和调皮。
　　“陈妍，你给我把头抬起来！让他们看！不许低头！！”陈妍妈妈厉声道，说完接着哭。
　　哭声被风吹得很远。
　　这个小孩，居然也叫陈妍。
　　梁伽年的眉心蹙在一起，中间一条痕刀刻似的，他看着小陈研，忽而放松了手掌的力道，他对徐萤说：“现在马上离开，这里交给我。”
　　徐萤迅速抽回手，揣在兜里，刚要说话，就听这个男人坚决极了：“立刻！”
　　他说：“徐萤！”
　　她没有办法不听他的，因为他喊她的名字，因为她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恳求。
　　她走了。
　　陈妍妈妈不知哪来的力气，追了几步，被梁伽年挡下。他很礼貌地又叫了声阿姨。
　　“如果要毁了谁才能让你们舒服一点的话，冲我来。”
　　“你为什么没有救她？为什么不救妍妍？”陈妍妈妈形容憔悴，质问这个样貌出众的男人。
　　他是她的妍妍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男生。
　　梁伽年的眼中有无法令人看明白的情绪，微微波动一瞬，随即恢复平静。
　　“你们都不想救她，你们都忘了她，她在被火烧啊！你们怎么能……”
　　“火势太大，人在危险下自保不是错。”
　　那场火仿佛就在眼前，客厅里喝酒的人大呼小叫往外跑，他和田至是最后一个走的。
　　“如果没记错，徐家当年赔了足够多的钱和诚意。”梁伽年抬手落在小孩头顶，轻轻一摁，让她回到她觉得安全的姿势，藏起她的伤心。
　　“她的父母不知道她会遭受这些是因为她替你们主动隐瞒，她觉得这样是赎罪。”他不赞同地评价道，“方法很笨，一点效果都没有。”
　　“可是叔叔阿姨，有些话我五年前说过，现在再说一遍，起火原因是陈妍在阳台烧纸造成，并不是有人蓄意谋害，一切除开她点火的人为因素，其他都是意外，这点，我希望你们能接受。还有一点，如果当时徐萤也死在里头，那么她叫受害者，她不是你们应该如此仇恨的人，她从邀请陈妍到火灾发生，都是抱着善意在对待她。”
　　做律师的人，口条清晰句句到位是基本职业素养，说得陈妍妈妈胸口起起伏伏，却未能再辩解什么。
　　只反反复复：“她活该！你们就该一辈子记着我们妍妍！！”
　　“可我不愿意徐萤赔上一辈子。”梁伽年这句话是尘埃落定，不是商量，“到此已经足够，她该走她自己的路。”
　　陈妍的父亲责怪他：“小子，你还年轻，你根本体会不到我们做父母的心情！你这么护着她，你对得起我们妍妍吗！她那么喜欢你！”
　　能说会道的梁律师沉默接受，人心都是偏的。
　　陈妍的父母偏向自己女儿，他梁伽年，偏心徐萤。
　　“如果你们再来我会报警。我是律师，可以全权代理徐萤告你们骚扰。”他坦坦荡荡立在阳光下，偏心得光明正大。
　　小城镇出来的夫妻俩，听了到底是安静下来。
　　因为去过派出所，被警察在里头教育了好几个小时，头都抬不起来。
　　警察说的那些话他们记不住，记住了派出所里的冷，记住了派出所里没人会帮他们，没人会可怜他们的妍妍。
　　小孩听见叔叔要报警，眼泪唰地掉下来。她这个年纪，大人惯会吓唬：“不乖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
　　她很害怕。
　　梁伽年面对这个小孩时尽量收敛周身的严肃，看她的眼神也要温和很多，可对她父母说的话却很厉害：“我是不能体会做父母的心情，你们做了两回父母，却也不见得做得很好。多关心一下小女儿吧，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希望，她懂事以后要是知道自己只是父母怀念姐姐而出生的替代品，会是什么心情？”
　　“或许她不愿意因为这个理由来到世上。”
　　“你！”
　　他拿出钱夹，用到脱皮的旧东西，随身只带几张卡和驾驶证，其中一张卡塞进了陈妍妈妈手里：“阿姨，以前能力不够，这里有一笔钱，聊表心意，希望陈妍快快乐乐长大……”
　　她真的很像她姐姐。

　　、、、

　　处理完这边，梁伽年去找徐萤。
　　知道她在等他。
　　以为是在仓库，毕竟那儿黑又僻静，好吵架。
　　可他错了，绕了一圈找不着人也没她电话，到家楼下时发现矮蘑菇蹲在那儿，头埋在膝盖之间，圆圆一颗后脑勺，头发黑极了，手臂边贴着白到发光的耳朵。他脱力地立住，说不上是怎么了，很疲惫，一颗心有千万斤重量，遥遥坠着。
　　矮蘑菇发现他了，急急过来，还没张口，梁伽年打断：“别在这说。”
　　他带她上楼。
　　女孩的家乱糟糟，他这里倒是实打实的干净整齐，跟他这个人一样。
　　她立在玄关，脚边是梁伽年从鞋柜里拿出来的一双女式拖鞋，新的，便利店里正在卖的款式。
　　她认得，这鞋子走货太少了，堆在仓库里，老板说下回要进些可爱的款式，猫猫狗狗之类，小姑娘喜欢那个。
　　“给你倒杯水。”他脱了毛衣去厨房。
　　徐萤没穿鞋，也不喝水。
　　他只好停住，转过来瞧着她。
　　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这丫头脸色不好，可又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好，今天他算知道了，那是一种病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
　　“想过去死吗？”他开诚布公。

　　徐萤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没想过。
　　出事以后爸爸扇她一巴掌的时候，哥哥因为她跟爸爸打架的时候，妈妈哭着求她不要毁了好好一个家的时候。
　　但这些，不想告诉他。
　　她能看得出来他在担心，可陈妍家人的辱骂对她来说不算一件很难熬的事，相反，她刚才蹲在楼下的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

　　你有什么错呢？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被指着鼻子骂？
　　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你。
　　你其实可以避开这些，你如果不回来就根本不会知道，现在，你看到了，还走得掉么？

　　如果说梁伽年最怕的是徐萤自暴自弃，那么徐萤则最害怕梁伽年永远留在这里，如她一样，行尸走肉的活着。

　　“还是喝点水吧。”他依旧要去厨房。
　　徐萤快步拉住他，很坚定，很决绝：“如果你一定要在这里那我走。”
　　她走了，陈妍父母自然跟着走。
　　梁伽年看徐萤小狮子似的乱吼，将她的着急收进眼底，摇摇头：“我没事。”

　　明明是一番好意，说出口的却总不是实话：“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梁伽年我看见你的时候很痛苦，我不想看见你！”

　　男人像是料到一般，眉目寡淡，并不在意。

　　徐萤变得更急：“这些就是我应该受的！跟你没关系！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你如果知道……”
　　女孩握紧了拳头，后边的话近乎歇斯底里，眼泪夺眶而出——
　　“那天，是我甩开了陈妍，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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