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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落
我出生的小城里,15岁之前从未离开过。我五岁那年,市政府在路的两旁种了很多梧桐树。
每当我的同学朋友向我讲述他们去什么湖海山河的经历时,我都在一旁静静听着,一言不发。因为我真的是什么地方都没去过。我家不富裕,自然,没什么额外的文体活动。父亲做修理工,而母亲在家里,日子虽也过得下去,但是我仍是对别人的生活保有羡慕。母亲脾气很差,经常与父亲吵架,甚至有几次我放了学回到家,没有人做饭,而这两位正在大打出手。稍一做错事便会迎来训斥,更不用说要求什么别的。“好好学习就完了,不好好学习以后肯定没出息,你看看人家谁谁谁,人家搁家学习的多认真,外面来个人一眼都不看,再看看你……”诸如此类的话语夹杂蔑视的语调,有时让我感觉自己仿佛并不属于这个家,亦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时无论在什么地方,我话都极少。
话少的话,自然朋友也少。没什么朋友,在学校自然是无事可做的。我是那一个个小群体之外的人物,除了和同桌平时说话还算多些,有些人甚至一两个月都没有一句话可说。课间没人招呼我,我就自己坐在位子上,现在也记不起来在想什么事,只是依稀记得天气晴朗,人声鼎沸,自己很无聊,亦很无奈。
后来我的成绩还算不错,自然受到老师们的青睐,身边被安排了些成绩相当的,平时可以聊聊学习方面的事,有话可说,也算是结识了些朋友。周末他们自然是要聚在一起,看书或是打球,同龄人在一起总能找到大家都喜欢的事来做。我也想加入他们,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看书或是打球,亦或是别的什么都好。可那时无论我说什么,我的父母都会否定,我违背不了他们的意愿。关在家里学习,是唯一的结果。于是我只好拒绝我的这些朋友们,理由多是什么有事、出门之类的。
后来我的这些朋友们背着我定了一条规矩,一旦我能参加的活动,全部人都得到齐。多年后他们告诉我,理由是我太难请了。那时路边的梧桐树,从它们被种下长到一合抱,至少是过了好些年的。这好些年间,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需要的。那时能有这么一群不论性格如何、不论家境出身、不谈善恶美丑的朋友无条件的接纳我,恐怕是上帝为我打开的第一扇窗了。
我从他们的身上亦学到了许多做人该做的事,或者说,我从他们身上学到的,比从其他人哪里学到的要多得多。
后来我和父母有过一段相当激烈的冲突,他们说我是上学没学到有用的东西,光学怎么气大人了。我那时也已经十五六岁了,有些事看的不清楚,不明白什么家国大义,只不过被圈禁的久了。后来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有被束缚的感觉。再后来,冲突告一段落,母亲生了病,他们告诉我是我给气的。
我染上了抑郁。
每天我随日升上路,骑着那辆比我年龄还大的自行车赶往学校,每天都觉得自己过的生活本应该能更好,每天都不断地按照父母俩的期望活着,机械性的学习,学习,学习。现在我觉得,倘若当时我能换一种活法,这些年也不必这么难受了。
我的父母并不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做,能带给我怎样的生活,他们只是觉得,这么做了,以后再不济,也是能养活的了自己,介绍个对象,成家立业,一辈子就像他们这样活下去。
他们小的时候,社会普遍贫穷,日子过得不好,可他们讲自己小的时候的事情时,即便是烤个生薯,或是在沙岗之上的午睡,放学了伙同邻舍牛郎齐去割草,上学了课堂玩笑嬉闹,脸上熠熠生辉。他们现在过的,在他们看来并不好。不愿做更多的努力的话,那边只有拔一拔我这根苗了。
然而父母容易就了么,打拼了许久才这么安稳下来。他们只是见识少了一点,没有看到,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就像这梧桐树一样,被种在了路的两旁,路如今是这么宽,树便安然长着。一旦路不够宽了,也就没有了这树的地方。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在这一片人潮之中,慢慢地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处,洪流涌荡,我也是迷失在了这一片人潮之中,慢慢地想不清楚了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究竟是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就在这一片洪流般的迷失之中,盛夏的雨停了,梧桐的叶子枯黄而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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