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前见你

　　大约是特意修缮成清透的模样，整片区域由中心前台一分为二，左右两侧被分隔成单独的诊室。

　　岑暮亦步亦趋跟在林朝时背后，全然忘了自己上楼的初衷是为什么。

　　“您也是这里的医生吗？”小姑娘好奇心重还自来熟，塑胶凉拖踏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挤出略微刺耳的噪声。

　　停顿半晌又赶紧补充一句：“我...我今天是来探望朋友的。”

　　林朝时对声音一贯有些敏感，他微微垂下眼睫，将目光短暂投放至岑暮脚边，心底暗暗计算着塑胶鞋底和地面摩擦的时间离他到达的目的地还有多久。

　　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岑暮的疑问。

　　撇开可以忽略不计的冷淡，岑暮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和身旁的男人，方向出奇的一致。这个猜测持续到跟着对方来到走廊尽头，才被印证。

　　所以她刚刚多余的说了句什么来着？

　　林朝时也发现了端倪，前脚来看望朋友，后脚就站到咨询室门口不再动弹，仔细观察，身体还有些僵硬。

　　似乎浑身都写着尴尬。

　　他心下了然，并未多言。只是伸手推开了白色木门，站在门口为岑暮让开了足够一人通过的位置。

　　岑暮干笑两声，微弓着腰从男人身前迅速窜了进去。

　　看她找到一处沙发角落便迅速乖乖坐下，像只刚破壳的小鹌鹑，抖抖绒毛浑身都透着股稚气。林朝时回身关门，眼底原本的冷凝被略略化开，转而带了丝笑意。

　　“岑...暮？”

　　“到！”

　　突如其来的点名把小姑娘吓得一哆嗦，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向林朝时回应。例行的上课点名没想到居然养成了条件反射的毛病，岑暮一边懊恼，一边赶忙把墨镜和渔夫帽取下来放到面前的茶几上。

　　独处空间里遮遮掩掩的交流，总归很不礼貌。

　　林朝时倒没想到岑暮是这么个状态，墨镜后的眼睛很圆，瞳仁偏大显得灵动有神，脸颊肉微微嘟起被热出两道浅淡红晕，此刻直挺挺的立正站好，发顶蓬松，莫名就想让人拍拍脑袋一脸慈爱的说声请坐。

　　打断思路，林朝时进门时顺便抬手取下了覆盖半张脸的口罩。

　　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男人肤色莹白，唇角微微抿起，窗外光线倾洒入室，反射在轮廓分明的脸上，几乎能数清他长而卷翘的睫毛，眼内不含任何杂质，如同上好的琥珀，剔透的，纯净的。

　　望着他的小姑娘。

　　岑暮呼吸一滞，咬了咬下唇，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艹，好TM帅。

　　林朝时没有忽略岑暮眼底闪过的怔愣，他习以为常，挽了挽袖口，睫毛随目光轻轻颤动，方式一如既往，无形中拉高咨询对象的信任感。

　　“你应该不太喜欢一直站着和我对话。”

　　岑暮放松紧绷的神经前，还在思考为什么有人可以三言两语打破防备，迅速建立起当下独有的二人世界。

　　他是认真的。

　　在岑暮从踌躇不适应一直到敞开心扉的吐露烦闷，林朝时始终扮演着一位优秀的倾听者，没有反驳，更没有一丝不耐。可能是出于对工作的高度责任感，并不会因为少女幼稚的抱怨就展现出半点嘲弄或否定。

　　这些发现让岑暮惊喜极了，以至于停止倾诉后，才对自己嗓子的干涩状态后知后觉。

　　林朝时依旧没有急着回应，只是站起身朝着门边的立柜走去，从抽屉拿出盒类似茶包的东西，半秒后又放回去，转而打开一旁的迷你冰箱，拎出瓶橙汁，返回位置递给了岑暮。

　　岑暮忙伸手接过，冰镇橙汁表面沁着层水雾，握进手心透出股凉意，瞬间驱散了残留在身上的最后一片热气：“谢谢叔......哥哥。”

　　对于突然的称呼转换，林朝时挑挑眉，不置可否。但心情明显是更加愉悦了些：“不客气。”

　　岑暮旋开瓶盖喝了一口，很甜，满口喜欢的味道。

　　“你好像在之前就已经给自己下了诊断。”林朝时没有坐下，反而呈站立姿态倚靠在沙发边缘，修长的指尖沿着皮质表面轻点。

　　像是扣在心上，一下，两下。

　　岑暮莫名有些怯懦：“我只是觉得，有些像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你刚刚主动和我交流的，楼梯间里，对吗？”

　　岑暮点点头。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林朝时展现的话术是巧妙而温柔的，时间沉淀再被专业性加持，更像牵引着对方陷入一片独有的景致，微风轻拂，柔软的花瓣簌簌，打着旋落在发顶和肩头，或许有小姑娘自身天然的纯粹加持，使得两人链接感逐渐强烈。

　　“我认为你是在预支担心。”林朝时眉眼依旧温和：“其他倒真没发现你有回避社交的表现，我的认知重建理论，怕是要在你身上失灵了。”

　　甚至，人还有点活泼的过分。

　　但没有谁会莫须有的怀疑自己，所以林朝时初步断定面前的小姑娘大约只是特定性的焦虑，后期依靠自己或外力的协助调节便没什么大问题，要论病症还差得远。

　　但他并未选择迅速直接说明，再理智的神经也有打盹的时候，总归起了点逗弄的恶趣味。

　　反正是何知肖硬塞过来的“私活”。
　　违背一丁点职业操守，应该也没什么？

　　“心理疾病不同感冒发烧，后续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我可以帮你制定环境回溯的治疗方案。但如果实在拒绝脱敏，还可以依靠一些抗抑郁、抗焦虑的药物缓解。”

　　岑暮：“？？？？”
　　毛茸茸的小姑娘果然怕苦，光听见吃药俩字儿都差直接当场皱成一团。
　　突然惊恐的眼神也没能逃过林朝时的有意观察。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动物，越看越像只...鹌鹑。
　　他低头掩去嘴角没能压抑的笑意，抬腕看表，才发现时针已经指向了六点。

　　“不想吃药的话，回去熬些莲子芡实粥或者百合粥，再老老实实的安心睡几觉。”

　　迟来的良心发现，林朝时甚至还考虑到这样说，是不是就能把“你没多大点事”的结论传达到位。
　　未曾想被小姑娘软糯的语调唤住。

　　“林...哥哥。”

　　“嗯？”

　　“我不会熬粥。”
　　没等回复，岑暮又眼巴巴的开口。
　　“所以，你能把微信给我吗？我回去给你发信息，你教我好不好？”

　　林朝时：“......”
　　他突然觉得，这如果都算社交恐惧，那自己大概离失业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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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暮达成目的，乖巧又愉悦的和林朝时道别后，几乎是飘着出了咨询室。

　　何兮兮怀疑岑暮看坏了脑袋，并且掌握了证据。
　　眼睁睁看着她在被拎回寝室的路上全程无言，只顾捧着手机，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林哥哥，今天谢谢你啦！^o^”
　　说实话，在发送颜表情之前，岑暮很认真的思考了土不土的问题。结论是林朝时那个年纪的人应该刚好能看懂，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才放心的点击发送。

　　殊不知被当做活在上个年代的林朝时，收到消息后，还能翘起唇角端着手机秒回。

　　“不客气，下回再来喝橙汁。”

　　对话框头像是个卡通猫猫头，林朝时顺手点进朋友圈，几乎全是在哪里吃到什么或伴随惊呼语气词的碎碎念念，生活气息浓郁到快要溢出屏幕。小姑娘就连自拍也要端杯奶茶，笑容粹着清爽甜味，像杯气泡水，绽开充盈的二氧化碳。

　　明媚而耀眼，同热烈的夏天般配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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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女生宿舍卧谈会。

　　今日会议主题：下降头的岑暮第一次勇敢站出来怒怼喻盼。

　　对于“你爱豆算什么，我家林医生那才是真的神仙！”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
　　气得喻盼揪住岑暮教育不准再做拉踩对家的龌龊事。

　　显然忽略了心理医生这职业，和娱乐圈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林朝时的圈子意料之中的干净，虽然设置了仅三个月可见，但也只有零零散散几条转发。内容大多都是医院推文或者心理行业论文。
　　岑暮翻来覆去半天也看不出朵花来，只是确认那片领地内没有半点属性为女的痕迹，这才结束窥屏。

　　“阿兮，林医生几岁了啊？”

　　何兮兮敷着面膜靠栏杆处玩手机，长腿横跨在阶梯上顺便每日例行拉筋，“好像比何知肖大一岁，27。怎么了？”

　　“啊......”岑暮张大了嘴，“和我也不是差了很多嘛。”

　　“不是吧岑暮，嫩草吃老牛！”喻盼第一个跳出来投反对票：“清醒点，是奶狗不香了吗？你上趟医院咋还给自己找个爹呢？”

　　“嘁，那你是没闻到老男人有多香。”

　　“老天爷，你好猥琐啊岑.....”
　　何兮兮用眼神示意喻盼不要再接话，大概是出于对“疑似患病少女”的关爱，喻盼顿住话茬，扭头决定全神贯注给爱豆刷音源，致使场面一度陷入安静。

　　直到岑暮在钻进被窝睡觉前再次高调宣布。
　　妈妈，我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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