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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天元十七年,□□萧毓驾崩,享年四十六岁。
知道消息的时候章蕴仪正喝着药,听着丫鬟惊慌失措地来报皇帝驾崩,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才喝到一半的药。
“给我更衣吧,翠翘,去跟王爷说一声。”
准备停当后,章蕴仪去了前厅等她的丈夫,康王爷萧淇一同进宫奔丧。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翠翘进来,怯怯懦懦道:“王爷昨日饮了酒,现在……现在还在鸣玉阁睡着……”
章蕴仪深吸了一口气,又带着碧桃和翠翘往鸣玉阁去了。
她们到的时候康王宿醉未醒,手里还搂着前日刚收的美人。
章蕴仪一时气急攻心,猛咳几声后用手抹了嘴角一丝血,几步上前掀了萧淇的被子,狠推了萧淇一把,“萧淇,给我起来!”
萧淇未醒,美人先醒了,见王妃怒气冲冲,连忙披了衣服下床就跑。
萧淇悠悠转醒,迷迷糊糊抓了章蕴仪手摸着,“美人儿……”
章蕴仪立时抽了手,冷着声音道:“陛下驾崩,王爷此时不去奔丧,明日御史台的折子臣妾可没法帮您。”
闻言萧淇头脑清醒了一半,“陛下……驾崩了?”而后皱了眉,“什么味这么冲?”
章蕴仪已病了许久了,现下脸还是苍白的,而她的丈夫康王这么久了一句话没问过不说,此时还因为章蕴仪身上的药味一脸嫌弃。
章蕴仪后退一步,“臣妾身上的药味。”
萧淇闻言眉头皱得更深,“那你还不多抹些香粉?这么大味想熏死本王么?”
“祸害遗千年,熏不死。”
“你!章蕴仪,你真以为本王不敢打你?”
章蕴仪冷笑,“王爷想打便打就是了。”
“你!”
“王爷再不走,可就要迟了。”言毕章蕴仪转身便走,不再看他。
到了宫里,章蕴仪跪在一众命妇中间,只觉得头晕眼花,她只能把背挺直一点,再挺直一点。国丧失仪,就是丢了康王府的颜面。
渐渐地,有支撑不住的命妇请示了皇后去休息了。
但凡章蕴仪的丈夫争气一点,她也能去跟皇后求恩典,但她不行,她的丈夫康王是京城有名的风流纨绔,有一天不惹出事端来她就要烧高香了。
这么多年来,她作为康王妃替康王兢兢业业地擦着屁股,康王不知礼仪,她就要比京城所有的夫人都要知礼。康王惹了风流债,她就得去平息事端。康王管生不管养,她就得尽心尽职地抚养每一个庶子庶女。
全京城的夫人,见到她都要赞一声,先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对她也是多有赞誉。她是当之无愧的康王妃,从未辱没皇家声名。
可是,如今她除了这些虚名,又剩了些什么呢?
她那丈夫,风流成性、嗜酒如命,一年到头就没几天是清醒的。
她抬头远远望向棺椁,不无恶毒地想,为什么里面躺着的,不是她的丈夫?明明他们是兄弟,甚至陛下还要年轻几岁,明明一个草包一个贤明。
苍天无眼啊。
这么想着,章蕴仪眼前渐渐开始模糊了。
这次要失仪了,意识完全消散之前,章蕴仪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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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雀儿叫了数声,章蕴仪仍只翻了个身,蜷在被子里不想起。
小丫鬟腊梅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被大丫鬟碧桃眼疾手快地拦住。
“要死啊!没见小姐睡着呢么?”
“碧桃姐姐!”腊梅语气急切,却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夫人那边说,宫里递来了帖子,要请小姐赴宴呢。”
饶是声音再轻,章蕴仪也被闹得睡不下去了,她睁开眼,“碧桃……”
碧桃忙在章蕴仪坐起来之后在她背后靠了个软枕,“小姐可是要起了?”
章蕴仪点了点头,倚着枕头打量着两个丫鬟。
她在守灵时跪着失去意识之后再睁开眼就发现,她居然回到了还没嫁人的十四岁。她想自己大概是积劳成疾后因病而亡,然后魂魄重生到了十四岁。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但这回,她绝不会再当什么康王妃,为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这个时候宫里的皇后娘娘已经看中她端方知礼想着把她嫁给不靠谱的康王萧淇了,为此她发狠把自己作病躲了前两次名为宴会实为相亲的邀请,这第三次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躲了。毕竟她的父亲只是个五品的京官,在京城里随便一个贵人就能把她家碾死。
想到这,章蕴仪错开眼,若不是家中地位,她前世也不会愿意嫁给风流成性的康王,不过是皇后需要一个康王府的灭火员,而她需要尊贵的地位。
但这一世,她不愿意了,要什么地位啊,做个快乐的咸鱼不好吗?
大丫鬟碧桃替她穿着衣服,而腊梅手里端着首饰。她这两个丫鬟,碧桃对她忠心耿耿,就是头脑没那么聪明。腊梅倒是个机灵的,可惜机灵到了萧淇的床上,还去抱了一个宠妾的大腿。
一事不忠百世不容,腊梅是不能再要了。只是她如今病将将好全,还没来得及跟母亲提。
收拾停当,章蕴仪带着碧桃去见母亲。走到途中,章蕴仪看到赵姨娘带着庶姐章襄仪扭着妖娆的水蛇腰也往母亲的院子走去。
见到她,章襄仪走着妖娆的步子到了章蕴仪的面前,章襄仪比章蕴仪高一些,她又踮了些脚,是以章襄仪的胸都快要戳到章蕴仪的脸了。
章蕴仪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大姐有什么事么?”
章襄仪毫无所觉地向前一步,“蕴仪妹妹也是去夫人房里吗?一起走啊。”
章蕴仪拿起帕子捂着嘴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我这病刚好,在后面慢慢走就可以,大姐快离我远一些,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却见章襄仪也捂起了嘴,柔柔媚媚道,“妹妹说什么呢?姐姐怎么会嫌弃妹妹呢。”
说着章襄仪就揽过了章蕴仪的肩,章蕴仪推拒不得,只得跟着她一起走了。
前面的赵姨娘看两人姐妹情深,忍不住笑得眯起了眼睛,衬得她那不合年纪的嫩绿衣裳更晃眼了。
于是阮姵喝着茶的时候就看见章襄仪揽着章蕴仪的肩走了进来,她眯了眯眼,一身嫩绿的赵姨娘先走到了她的跟前。
章蕴仪一进门就脱了章襄仪的手坐到了阮姵的身边,拿了桌上的核桃酥就开始吃。
阮姵慈爱地摸了摸章蕴仪的头,看向不知何时已拉着章襄仪跪到自己面前的赵姨娘。
章蕴仪在心中默数了“三二一”,就听到赵姨娘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夫人啊,我这么多年把襄仪拉扯大不容易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襄仪三岁的时候发高烧,我陪了她三天三夜没合眼啊,襄仪八岁那年……”
这是赵姨娘传统艺能了,每到她想要从当家主母这里要什么东西时,就会这么哭一场,哭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哭襄仪多么多么命苦。
是以章蕴仪神情丝毫未变,仍在吃着核桃酥,阮姵神色也未变,甚至又递给章蕴仪一碟花生酥。
等赵姨娘慢慢没词只是哭了,阮姵道:“有什么事,说吧。”
“夫人啊!”赵姨娘拽住了阮姵的裙角,“奴婢听说宫里给府里递了帖子,我们襄仪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夫人您可怜可怜奴婢,把襄仪带上吧,奴婢愿来世替夫人做牛做马报答夫人大恩大德啊!”
说完了,赵姨娘又抹起了眼泪。
阮姵又给章蕴仪递了杯茶,“慢点吃,襄仪蕴仪我都会带的,都是章家的女儿,襄仪的婚事我和老爷都会上心的。”
赵姨娘闻言立马拉了章襄仪给阮姵磕了几个头,“夫人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好了,”阮姵按了按额头,“没什么事你就……”
“夫人!奴婢看到云衣坊又送了匹粉色的布……您看……”
“你若喜欢自己去挑便是。”
“谢夫人。”这时赵姨娘的眼里现出真心实意的感激来,直看得章蕴仪在心里连连摇头,她实在是不明白这赵姨娘为什么总执着于鲜嫩的颜色,比如嫩绿色、嫩粉色,倒不是说上了年纪的人就不能穿显嫩的颜色,实在是每次这些颜色穿在赵姨娘总是显得不伦不类。
得到满意答复,赵姨娘母女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们一走,章蕴仪就放了手中点心,头枕上了阮姵的腿。阮姵摸着她的头,示意丫鬟们出去服侍。
“晚晚,怎么啦?跟娘说说?”
章蕴仪没有说话,她只是突然觉得很委屈,她差点就要忘了自己在家里也是千娇百宠的娇娇小姐。
见她不说话,阮姵道,“这宴会,你要是不想去,娘帮你推了就是。”
“娘,毕竟是皇后娘娘送的帖子,女儿已经推了两回,第三回再推就不太好了,女儿愿意去的。”
闻言阮姵顿了一下,道:“这回倒不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是,东宫送来的。”
“东宫?”章蕴仪惊得坐了起来,“太子殿下送来的?”
“晚晚,许是皇后授意的,太子和康王兄弟情深……总之晚晚你别多想,万事有娘在呢。”
章蕴仪重又躺了下去,“嗯,我不怕的。”
“不过娘想问问你,若皇后娘娘真属意你和康王,你……”
“我才不要嫁给康王呢,”章蕴仪抱着阮姵手臂撒娇道,“我听说那康王可风流,而且他比女儿大那么多,女儿才不要嫁给他。”
“好好好,”阮姵笑着道,“不嫁,我们不嫁,明年你才及笄,我们不急。”
“就是啊,大哥还没成婚呢,我着什么急啊。”
“你大哥那性子,”阮姵叹道,“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家的好姑娘能看上他。”
“我大哥那性子怎么啦,”章蕴仪不服气道,“不比康王好多了,康王都那么多姑娘想着嫁,大哥肯定更多姑娘抢着要呢。”
阮姵笑道,“又乱说话,皇室之事在外面可别随便乱说。”
“娘你放心好啦,你没听外面都夸我端方知礼么?”
“那还不是你装得好。”阮姵打趣道,“一回家你不可就现原形了。”
“是啊,”章蕴仪低叹道,“装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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