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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
第三天,没等姚阿姨过来,赵一淼就自己醒了。
他太阳穴跳得生疼,眼皮子一直耷拉着不敢张开,心里咚咚直跳。
这都是什么鬼啊?
赵一淼迷茫地揉着乱糟糟的头发,突然想起来昨晚那嚇人的画面。
他愣愣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嗯......粉刷得挺白的。
啊啊啊啊啊不对啊啊啊!
他一个猛子钻回被窝,牙齿还在不住地打战。
反正我不睁眼就看不见,赵一淼自欺欺人地想,这会儿哪怕有个吊死鬼趴我脸上我都不睁眼——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他拼命稳住心神思索,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好像就自己偏偏能看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姚阿姨就看不到,最早是看到的什么?对,马桶上,一个大肚子的男人......
好可怕,好可怕!
赵一淼捂住脸,心里绝望地浮现起曾经的景象。
完了。
好像有点......想尿尿。
不对,是很想,尿尿。
赵一淼从小没体会过正常家庭的教导和亲情,在爷爷奶奶家吃饭时夹个菜都得看人脸色,学习不好也不受老师待见,怕接受社会的毒打连工作都不敢找,唯一天天教育他的是他爹留下的那只鸟。
不知它老人家芳龄几何,每日一睁开那绿豆似的鸟眼后都要尽情骂街,关键是您用鸟语骂也成,谁都听不懂也就罢了,人家还非要用字正腔圆的北方话骂:
“傻X,赵一淼,赵一淼,大傻X!”
赵一淼举起拖鞋作势要打,可刚一对上眼,那只鸟就挺着自己鼓囊囊的胸脯气如洪钟:
“你瞅啥?”
他爹来北方这么久,也没听他学会这的方言啊,感情都让鸟听去了?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赵一淼,用一个字来概括他的性格就是:
怂。
两个字来概括:
很怂。
怂人在面对自己招架不住的事情时,几乎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鸵鸟,赵一淼也因此把脑袋埋进土里没脸没皮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鸵鸟能随地大小便。
赵一淼不能。
他把被子掀开了一条细咪咪的小缝,歪着脑袋往外看。
这个三室一厅面积不大,也就百十个平方,厕所就在主卧隔壁,从床上下去直线距离也就七八米。
很害怕。
可是,也很想很想尿尿。
在心灵和□□的挣扎中,赵一淼爆发了他人生中难得的勇气,大喝一声踹开被子,连拖鞋都没有穿就冲了出去!
被鬼吓死也比憋死好啊啊啊啊!
赵一淼尽情地释放完后,就以最快的速度提上裤子又冲回了房间,直接冲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毛茸茸的真舒服啊,他身体不再难受,心情也好了许多,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是等姚阿姨来了再说吧,自己这段时间可能真的是出现幻觉,或者去眼科看看,万一不是脑子的毛病,是眼睛的问题呢?
他心里惬意,就把脑袋探出被子迎接新鲜空气,刚一伸出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血衣的女人,正坐在自己的床尾梳头发。
长发如墨,一泄至地,白衣上的斑斑血迹仿若樱花。
赵一淼这次没有晕过去。
他甚至笑了起来。
“什么玩意啊你们,整我呢是吧?”他笑得前仰后翻,“我从来没做过坏事,钱都不敢乱花,门也不怎么出,就天天窝在家里打个游戏,我招谁惹谁了啊?”
“干啥呢这是啊,我可从没做过坏事,为啥要来欺负我啊,我干啥了啊我?”
赵一淼越说越激动,笑着笑着就开始哭:“呜呜呜我可难受了......我招谁惹谁了我脑子居然出现问题了,呜呜呜呜可丢人啊可我真的好害怕啊......”
他只顾着心里难受了,没注意到那个女人仿佛手足无措般地站了起来,还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为啥要来招惹我啊呜呜呜呜呜,从小我就倒霉,可这关我什么事啊......”
“不是的,”那个女人突然小声嘟囔道:“人家本来在洗手间好好地洗漱呢,你突然冲进去上厕所,我肯定要出来避避啊......”
赵一淼哦了一声。
不对。
他才疏学浅,此刻任凭搜肠刮肚也无法说出现在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房间内一片死寂。
“不对,”赵一淼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谁?你是鬼吗?”
“是,是呀。”女人也愣愣地答道。
与此同时,两人同时尖叫了起来。
“妈呀啊啊啊啊女鬼会说话啊!!!”
“妈呀啊啊啊啊他能听到我说话啊!!!”
赵一淼嗷嗷叫地抱着枕头跳起来,在床上又蹦又跳,还不住地挥舞着手中的枕头朝着空气乱拍乱打,气势足得仿佛他不是抱了一团棉花,而是一把重型机关枪。
圆滚滚的机关枪没有眼睛,在主人的指挥下几次三番地想要扑到敌人的脸上,可最终还是不敢靠近,终于在漫无目的地张牙舞爪地掠到了天花板上的吊灯,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灯猛烈地摇了两下后还是被甩得摔了下来。
正正好地摔到了女鬼的头上——
坠入一阵风似的从她的身体里毫无阻碍落下。
她呆呆地看着癫狂的赵一淼,赵一淼呆呆地看着碎了一地的水晶灯。
也是,一个一米八三的男人在床上把枕头高高举过头顶乱挥,怎么可能不碰到吊灯呢?
水晶灯干干脆脆地摔了个噼里啪啦,已经看不出之前是什么模样,只能感觉到它的繁琐和重量,怪不得那只鸟儿天天骂他,赵一淼啊真是和他爹一样没品位,谁会在卧室里面挂一个那么重的水晶灯呢,又有谁捂着攒着不敢花钱,只好把自己的小三室装修得像暴发户一样奢华呢。
“空虚!空虚啊!”尖利的鸟声由远及近,那位大爷可能也被惊到了,挥着鸟翅从客厅晃晃悠悠飞过来,刚张嘴准备骂赵一淼:
“你个败家......”
骂到一半,它突然间闭了嘴,扭头就飞回了客厅,乖巧极了。
女鬼呆呆地看着赵一淼,又张开了嘴:“那啥,我知道你能看见我了,那现在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吗?”
赵一淼迟疑地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只见那女鬼瞬时变了脸色,她原本青白着一张脸,柳眉杏目,只是眼底下一片乌黑,嘴唇也是苍白的,按赵一淼的审美来看,若是有点血色,也该是一位挺漂亮的小姑娘,可这会儿,他看到她脸上由阴沉变得狂喜,两颊居然红润了起来。
“桐桐,欧阳!你们快过来!”
她兴奋得不行,几乎手舞足蹈起来:“他能听到咱们说话了!”
不一会儿,就听得周围悉悉索索,像是揉纸屑的那种声音——不,是要更奇怪一点,反正就是让人听了会觉得心里没来由地发毛的,一种不正常的声音。
接着,就看到一个男人牵着个女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男人五短身材面容憨厚,长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大众脸,平凡得就像你下楼买早点时擦肩而过的那个邻居,穿的也是大部分中年男人那样,白色的洗的发黄的短袖衬衫,塞进裤子里,腰带提得有点高,身侧还挂着一大串咣咣响的钥匙。
女孩看起来只有六七岁,亮晶晶的圆眼睛,小小翘翘的鼻头,脸蛋上不知是冻疮还是什么的,看起来有点伤的模样,扎着两个小辫儿,稀疏的齐刘海旁边还别了一个蝴蝶样的发卡,身上则穿的灰扑扑有点邋遢,是一件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底色的连衣裙了。
赵一淼定定地看着他们,这分明是昨天晚上,吓到他的两位。
他们脸上,也是青白色的。
活人任凭再怎么憔悴劳累,皮肤下面都是有血色的,再不济,也是有一种属于人间的生气,或者说,是烟火气。
而他们的皮肤,则像是枯木,是死物一般的静止。
赵一淼回过头看那女鬼,发现她也是一样的颜色,刚刚出现的转瞬即逝的红润恍如一场幻觉。
“你们......是鬼吗?”
赵一淼咚咚跳的心脏,突然间平静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和精神是没有毛病的,这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
“应该是吧,”小女孩眨巴着眼睛开了口,“但我们曾经也是人呀,再说了,所有人死了不都会变成鬼嘛!大家都是一样的。”
“哦,这样啊......”赵一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女孩也兴奋起来,蹦蹦跳跳地窜到了赵一淼身边:“哇,你真的能听到我们说话呀,还以为你前两天能看到只是个偶然,没想到进步了呢?”
她嘴巴说个不停,又举起手去拍赵一淼的胳膊,直直地跟影子一样穿了过去。
“哈哈我就说嘛,还以为你也死了呢,看来你还是个活人呀!”
她冲着赵一淼笑:“放心吧,你还活着呢!”
“那,谢谢?”赵一淼有点没反应过来,“等等,不都说阴阳两隔啊,那我为什么能看到你们啊,为什么啊!是不是我快要死了?”
女鬼摇摇头:“应该不是,只要你还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是看不到我们的世界的,你这样,应该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他肯定碰到了什么脏东西,”男人点点头,朝着赵一淼走过来,温和地微笑着凑近了年轻人的脸,突然张开一张黑黝黝的大口:
“啊啊啊救救我啊我死得好惨啊!”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赵一淼心脏几乎爆掉,放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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