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作者:书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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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见长恨天


      傅语冰醒来时,天色近黄昏,入眼即是床顶的曼曼罗帐,幔帐外烛火曳曳,似有人影晃动。
      她没有发出声音。五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学会了在陌生地点默默观察。
      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周围黄色的床幔环绕,这纱质,不太像是伊伶苑中常用的华细纱,竟好似十多年前自己常用的京城那家有名的布料铺子浣依馆中的寰依纱,说起来,看这床件的布置和床橼上精致的海棠雕花,倒真像自己幼时在母亲庄子上游玩时住惯了的床。幼时母亲的那个庄子地处京郊,常年种各种花果树,风景富丽。因为女主人常带小姐少爷来避暑,所以庄子上的布置都是顶好的物件。这庄子本是母亲留给傅语冰当嫁妆的,只可惜后来,就不知是到谁手里了。
      傅语冰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人捅了一刀生死不明,怎么可能会来到幼时的庄子上呢?难道是被谁救了?傅语冰不自禁地碰了碰自己胸口上的伤口,奇怪了,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是头还有些晕,喉咙干哑,自己这是昏迷了多少天?
      她坐了起来,又发现自己所用的铺被也不是伊伶苑的那些,材质是好上不少。素手撩开了床帘,她忽然愣住了——这不是自己的手,这手……好小。
      傅语冰抬头看到不远处桌前点烛的丫鬟时,更是惊呆了,这丫鬟,不是苓鸢吗?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
      “苓鸢?”她记得苓鸢在她十三岁时因为被抓到给哥哥送荷包被母亲安排嫁的很远,她当时还很讨厌她来着,连她走之前来给自己磕头自己都没见。难道她救了自己?可记忆中她就是这副模样,怎么过了六年,她还长这样?
      傅语冰惊吓着起身,飞快走到圆木桌旁,拿起桌上铜镜,她的手有些颤抖,险些把镜子摔落,终于,她看清了镜中人的面容,秀气鹅蛋脸,弯弯新月眉,小嘴秀雅,杏眼明亮,肤如凝脂,黑幽的头发扎成了两个小总角。这是自己……只不过,这是自己——幼年的脸!
      “小姐……”
      苓鸢看到傅语冰忽然从床上下来,还一脸受惊吓的表情,满脸担忧。她赶忙拿了件褂子给傅语冰披上。
      “您风寒还没好呢小姐,可是做噩梦了,奴婢给您倒杯茶压压惊。”
      傅语冰被她扶着坐下,抬头,定定地望着她,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苓鸢,我今年岁几何?”苓鸢的面色愈加担忧,她迟疑着说:“小姐今岁八岁了啊,您怎么了?”
      八岁?
      自己回到了八岁?傅语冰难以置信。
      “你先出去吧,我要自己静一静。”
      苓鸢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担忧,决定去禀报夫人,便把她扶到床上后便离开了房间。
      傅语冰听到苓鸢对门口的人说了句:“雨箐,你候着小姐,我去找夫人一趟。”
      是了,自己幼时是还有个叫雨箐的丫头,她和苓鸢一样大,都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比自己大了四岁。看来,自己是受了神灵庇佑,虽年纪轻轻经历种种不幸,又无辜被杀,可是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和幸运,让自己重回了幼年。又或是是说,前世种种皆为浮梦?自己只是在这生病期间,做了个十一年的梦,可这梦,甚为清晰了些,连那痛楚,那绝望,那无助都一分不差,说它是梦,怎么让自己相信。
      傅语冰的神情时而清醒时而迷茫。这种境况终究是在她预料之外了,她该怎么办?她竟有些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前世,什么是现实。想来,任谁遇上这等匪夷所思之事,都会如此茫然吧。
      直到傅夫人连氏闻讯而来,见着傅语冰此态,咻然落泪:“姻姻如此没有气色,都是娘亲的不是,委实不该带你来庄子与娘亲一起受罪,还未曾照顾好你,使你得了风寒。”傅语冰看到连氏那一刻起,便无心再想什么前世今生,自己与母亲,可有五年未见了。
      怀安十四年自己入了谢家,本就日渐没落的傅府二房在一年之内以迅雷之势倒了下去,怀安十五年,父亲被大伯揭发与罪党西王遗腹子勾结,意图继西王之后再次谋反,皇上大怒,本想斩立决傅府二房,却因世人眼中大义灭亲的大伯的求情,改为革职流放,父母哥哥都去了青海,自己从此再未收到过他们的音讯。而傅府大房从此被京城人赞誉,说大伯大义灭亲是忠,为同父异母的兄弟求情是义,可谓忠义两全,深受皇上认可,前途似锦。
      只是,如此忠正雅礼的父亲,怎会意图谋反?这里面,又不知是谁的手笔了。只怕是,当初父母兄弟是否有命到青海,都未可知。
      看着眼前端庄年轻的连氏,傅语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娘亲……”哽咽而沙哑的声音吓了连氏一跳,“姻姻是哪里不舒服吗?告诉娘亲,紫绘,快去请大夫。”连氏的大丫鬟紫绘立即道是,便奔出门外。
      傅家庄子上的大夫来了之后,诊断傅语冰已无大碍,只是需要多加休息,连氏这才舒了口气。但是为了好生将养,连氏还是决定带傅语冰回京城傅府休养。尽管连氏与傅语冰的父亲傅殊还因那件事处于冷淡之中,但是为了女儿的安全着想,这些都不重要了。连氏这样想着。
      与此同时,傅语冰也在思考着为何自己这时会与母亲出现在庄子上。自己距离八岁已过了十一年,许多事是记不得了,其实幼时自己常随母亲来庄子上避暑,本是不用细思的,但此时的傅语冰毕竟不是孩童,幼年未发觉的事,如今都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例如自己醒来这段时间,母亲从未与自己提过父亲;再者,以前那么疼爱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生病期间却从未派人来问候过,连兄长也没有,这显然是母亲未与傅府人通信;还有连氏额间那一抹消不去的郁色以及常隐忍不住的委伤神态,让人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记忆中的母亲与父亲,不算是多么恩爱,只能说是相敬如宾,男主外,女主内,仅此而已。但是二人对傅语冰的宠爱,都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傅语冰还是在非常有爱的环境中长大,尽管她后来遭受难遇,也未曾怨恨过父母,她一直是柔软纯良的。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不再是心思纯懦的人,她虽看懂世事,偏又无力争抢,只能把那苦难磨砺出的聪慧放在心里,因为,不平和的环境中,憨傻之人才是格外安全的。
      但是如今,不论是梦还是自己真的重获一世,这都是上天给自己的预警,自己不能荒废。既然让自己经历了那么多,那么最起码,自己要护住父母,要护住哥哥,要尽可能用自己最大的力气,为傅家大房,挣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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